榕树叶上的露水顺着叶脉滚落,砸在吴奈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猛地睁开眼,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被反政府军抓住了——那些被灼烧的皮肉焦糊味、俘虏撕心裂肺的惨叫,像附骨之疽缠在记忆里。直到看清眼前貌波正用刺刀撬开压缩饼干的铁盒,才惊觉自己还在山谷的凹地里,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才慢慢沉下去。
“醒了就吃点东西。”貌波把半块饼干扔过来,铁盒边缘的锯齿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丹瑞他们找水还没回来,别到时候没力气跑路。”
吴奈接住饼干,指尖触到盒子上的锈迹,想起昨晚被反政府军追着跑时,小腿撞到的那块带尖的石头——现在还火辣辣地疼。他低头掀起裤管,伤口边缘泛着青紫色,渗出来的血已经结成了黑痂。
“别动它。”玛尼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攥着最后一小瓶生理盐水,“丹瑞说附近可能有蚂蟥,没消毒的东西碰了会感染。”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着盐水擦拭吴奈的伤口,动作比处理貌波的伤时轻柔了许多——大概是记着昨晚这小子被缝合吓吐的样子。
吴奈咬着饼干,没敢看伤口,眼睛直勾勾盯着昂觉怀里的那个牛皮笔记本。从据点逃出来的那天起,他就好奇这东西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能让桑坤像疯狗一样追他们。昂觉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往怀里按了按,眉头拧成了疙瘩。
“队长,”吴奈咽了口唾沫,饼干渣卡在喉咙里,“咱们……真能逃出这林子吗?”
昂觉没说话,只是抬头望向密林深处。晨雾正顺着树干往上爬,把远处的树冠泡成一团团模糊的白影。他想起据点里的一具具尸体,以为账本的秘密只有自己亲信知道。直到亲眼看见桑坤的人把俘虏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那些人眼里的疯狂,分明是冲着这笔记本去的。
“沙沙——”
灌木丛突然响起响动,昂觉瞬间抄起步枪,枪口稳稳对准声音来源。玛尼也猛地站起,将吴奈护在身后,手里还攥着那把缝合伤口用的弯针。
“是我。”丹瑞的声音从树后传来,他背着步枪,腰间的军用水壶晃荡着,发出哗啦的水声,“找到条小溪,离这不远。”
随着话音,丹瑞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蕨叶走了出来,肩上还扛着根削好的竹筒,里面灌满了清澈的溪水。他把竹筒往地上一放,水珠顺着竹节的缝隙往下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溪水挺干净,我试过了,没毒。”丹瑞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但溪边的泥地上有新鲜的脚印,不止一双,像是……”
“像是桑坤的人?”貌波立刻接话,手里的刺刀“噌”地出鞘,“狗娘养的,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像。”丹瑞摇头,蹲下身用手指在泥地上画着,“反政府军穿的是胶鞋,脚印边缘很整齐,但我看到的脚印是草鞋踩出来的,而且尺码偏小,像是……山里的村民?”
昂觉的眼睛亮了一下:“村民?这附近有村子?”
“不确定。”丹瑞站起身,“但溪边的石头上有烟熏的痕迹,像是最近有人在那生火。”
玛尼已经拿起竹筒,往空了的生理盐水瓶里灌水,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刚从军医院出来的新兵:“先别管是什么人,有水就能处理伤口了。”她把灌好的水瓶递给昂觉,“你的腿该换药了。”
昂觉解开绑腿,血痂已经和纱布粘在了一起,撕扯时疼得他额头冒汗。玛尼用溪水把纱布泡软,一点点揭开,露出里面外翻的皮肉——子弹擦伤的地方有点化脓,黄白色的脓液混着血水往下淌。
“还得清创。”玛尼咬开一小包止血粉的包装,“会很疼,忍着点。”
昂觉没说话,只是把步枪往怀里紧了紧。当止血粉撒在伤口上时,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却硬是没吭一声。吴奈看得直缩脖子,突然觉得自己小腿的伤好像不那么疼了。
“队长,”丹瑞从背包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摊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你看看这个。”
地图是从据点的指挥部里抢出来的,边缘已经被雨水泡得发卷,上面用红笔标着政府军的据点,蓝笔圈着反政府军的活动范围,中间一大片空白的区域,只画着几条弯弯曲曲的线条,大概是河流和山脉。
“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丹瑞用刺刀指着地图左下角的一个小点,“这条线是我们昨天跑过的公路,桑坤肯定会派人在前面堵截。”他的刀尖沿着公路往前划,停在一个标着“×”的地方,“这里是个隘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是被他们堵住,咱们就成瓮里的鳖了。”
貌波凑过来看了半天,突然拍了下大腿:“我知道这地方!以前我跟运输队走过一次,那隘口两边是悬崖,底下就是怒江,掉下去连尸首都找不着!”
吴奈的脸瞬间白了:“那……那我们绕道走不行吗?”
“绕道?”貌波冷笑一声,“你看看这地图,除了这条公路,周围全是山,翻过去最少得两天,你这小身板能撑住?”
吴奈低下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胳膊,没再说话。玛尼正在给丹瑞重新包扎手臂的伤口,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轻声说:“我能走,吴奈……我可以帮他。”
昂觉一直没说话,手指在地图上慢慢滑动,突然停在一片标着“龙坡村”的区域。那地方在地图右上角,被密密麻麻的线条围着,像是被群山环抱。“这里是什么地方?”
“龙坡村?”貌波眯起眼想了半天,“好像是个傈僳族的村子,以前跟政府军有过接触,后来因为战乱断了联系。怎么,你想去那?”
“桑坤肯定以为我们会沿着公路跑,绝不会想到我们会翻山。”昂觉的指尖重重敲在龙坡村三个字上,“只要能到这里,找到村民帮忙,要么联系上政府军,要么弄辆拖拉机,都比在林子里被追着打强。”
“可这山不好翻啊。”丹瑞皱起眉,“地图上标着这里有断崖,而且……傈僳族人会不会帮我们?万一他们跟桑坤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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