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觉拄着树枝，左腿每落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伤口在潮湿的空气中肿胀发痒，虽然被玛尼细心处理过，但长时间的行走还是让伤口疼痛难忍。他抬头望了眼遮天蔽日的树冠，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零星光斑，根本辨不清方向。
“跟上脚印！”貌波在前头低吼，声音里带着焦躁。他正蹲在一丛蕨类植物前，指着泥地上几个模糊的凹痕，“这是山民的草鞋印，昨天的雨没把它冲干净，说明离得不远。”
丹瑞握紧步枪，警惕地扫视四周。树干上布满苔藓，藤蔓像巨蟒般缠绕交错，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他用刺刀拨开挡路的枝叶，“脚印越来越浅了，”他沉声道，“前面是碎石坡，可能留不下痕迹。”
吴奈喘着粗气，扶着一棵歪脖子树直不起腰。他的右臂缠着玛尼最后给的半卷绷带，血渍已经晕开，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剧痛。“我……我真的走不动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鬼地方根本没人烟，我们会不会走错了？”
“闭嘴！”貌波猛地回头，眼里布满血丝，“坚持住，我们能走出去！”
吴奈被吼得一哆嗦，眼泪混着汗珠子滚落：“我不是故意的……”
“够了。”昂觉打断他们，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掏出地图，上面的等高线像杂乱的蛛网。“根据地图，翻过前面的山梁就是龙坡村，山民的脚印肯定是往那边去的。”他从口袋里摸出指南针，金属外壳上沾着泥污，指针在磁场干扰下微微颤抖，“方向没错，继续走。”
玛尼扶着吴奈跟上队伍，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碎石与腐叶混杂在一起，刚才还能辨认的草鞋印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几只鸟兽的爪痕。“貌波大哥，”她轻声说，“山民会不会是走了岔路？这林子太密了，说不定有近道。”
貌波啐了口唾沫，踢开脚边一块碎石：“鬼知道！这些山里人比狐狸还精，走的路从来不带重复的。”他抬头望了眼陡峭的坡地，藤蔓从岩石缝隙里钻出来，像老人的胡须般垂落，“只能硬爬了，到山顶就能看清方向。”
丹瑞率先攀上陡坡，刺刀插进岩石缝隙借力。他的军靴踩在湿滑的苔藓上，几次差点打滑，手臂上的伤口被牵扯得裂开，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石面上。“注意脚下！”他回头叮嘱，“抓稳藤蔓，别用死力，有些根已经烂了。”
昂觉跟在后面，左手死死抠住岩石凸起，右腿用力蹬踏。每向上挪一步，左腿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疼，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他睁不开眼。
吴奈被玛尼和貌波一左一右拽着，脸色惨白如纸。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深渊，腐叶堆积的斜坡几乎垂直，只要稍一松手就会滚下去，被底下的乱石戳穿身体。“我不行……我恐高……”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甲深深掐进玛尼的胳膊。
“恐高也得爬！”貌波低吼着拽了他一把，“现在下去就是死，往上还有活路！”他突然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向外倾斜，吓得吴奈尖叫起来。好在貌波反应快，一把抓住旁边的藤蔓，粗硬的纤维勒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玛尼的力气几乎耗尽，额前的碎发粘在汗湿的脸上。她看着吴奈紧闭双眼、浑身发抖的样子，突然想起在护士学校的日子——那时候她最怕解剖课，每次都要同学陪着才敢进实验室。可现在，她不仅要给人缝合伤口，还要在悬崖边上拽着一个大男人向上爬。“想想你妈，”她凑到吴奈耳边轻声说，“你说过要带她去仰光看医生的，忘了吗？”
吴奈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睛倏地睁开。他母亲患了哮喘，每次发作都喘得像破风箱，他参军就是为了挣医药费。这念头像道微光，让他突然攥紧了拳头，用尽力气向上蹬了一步。“对……我要活着回去……”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知爬了多久，阳光终于不再吝啬，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他们身上。丹瑞第一个翻上山顶，他趴在岩石上大口喘气，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到了！”他朝下面喊，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众人像是被注入了最后一丝力气，拼尽全力向上攀爬。昂觉被丹瑞拉上山顶时，腿一软差点跪倒，他扶着一棵歪脖子树站稳，低头看向山下——这一看，他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眼前根本不是预想中的平缓山梁，而是一道几十米的断崖。断崖对面是另一座山峰，中间隔着至少几十米的距离，风从谷中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怎……怎么会这样？”吴奈瘫坐在地上，指着断崖说不出话来。
昂觉重新展开地图，手指在上面急促地滑动。等高线在这里突然中断，标注着“未勘探区域”，旁边用小字写着“危险，绕行”。他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地图上标注断崖的位置。“该死！”他一拳砸在岩石上，指骨生疼，“没想到这个断崖这么高。”
貌波趴在崖边向下望，岩壁上偶尔有几丛灌木顽强地扎根，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别说我们带着伤，就算是完好无损，没有绳索也绝对过不去。”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这崖至少有六七十米深，掉下去连骨头都剩不下。”
玛尼走到崖边，风掀起她的衣角。她向下看了一眼，立刻头晕目眩地后退几步。“怎么办？”她看向昂觉，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我们的食物快吃完了，再绕路的话……”
“绕路也得走。”昂觉打断她，语气异常冷静。他指着断崖左侧，那里的山体相对平缓，虽然依旧陡峭，却能看到隐约的山脊线，“从那边绕过去，虽然要多走半天路，但至少能下去。”
丹瑞皱眉：“可是队长，绕路意味着我们要在山里多待一夜，桑坤的人随时可能追上来。”
“不绕路，难道在这里等死？”昂觉反问，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吴奈蜷缩在地上，眼神空洞。貌波紧咬着嘴唇，玛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战友的血。“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他放缓了语气，“但我们不能放弃。龙坡村就在山那边，只要到了那里，就能找到补给，就能联系上总部。”
丹瑞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步枪：“我跟队长走！”
貌波深吸一口气，拽起吴奈：“算我一个。总比在这里被桑坤的人抓去剥皮强。”
吴奈想起母亲哮喘发作时痛苦的样子，突然抹了把脸：“我……我也走。死也死在路上，不能当俘虏。”
玛尼笑了笑，从急救包里拿出最后一小瓶清水，递给每个人润了润喉咙：“那我们得抓紧时间，天黑前必须找到能过夜的地方。”
昂觉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丹瑞在前开路，貌波断后，注意警戒。玛尼照顾好吴奈，我们走。”
众人沿着断崖左侧的山脊线出发，脚下的路比来时更加难走。风化的岩石一碰就碎，随时可能滚下山崖，他们只能贴着山体缓慢移动，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
风从侧面吹来，带着云气掠过脸颊。昂觉回头望了眼那道断崖，它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横亘在他们与希望之间。但他知道，只要方向没错，就算多走些弯路，总有到达目的地的一天。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