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那道令人绝望的断崖,耗费了整整三个小时。
风化的岩石在脚下簌簌碎裂,每挪动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昂觉的左腿早已麻木,伤口渗出的血与泥土混合成暗褐色的痂,黏在裤管上,每扯动一下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喘息,看着丹瑞用刺刀在前方探路。
“歇会儿吧。”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丹瑞回头看了眼队伍,吴奈脸色惨白地靠在貌波肩头,右手臂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岩石上。玛尼正揉着脚踝,眉头拧成了疙瘩——刚才绕过一块突出的岩石时,她脚下一滑,虽然被貌波及时拽住,脚踝还是扭了,此刻每走一步都像踩着烧红的烙铁。
“找个背风的地方。”丹瑞说着,目光扫过四周。岩壁上垂挂的藤蔓在风中摇晃,像无数只伸向他们的手。
最终他们在一处凹进去的岩壁下停了脚。这里恰好能避开山风,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落在玛尼沾着泥污的脸上。她刚坐下就倒吸一口冷气,急忙脱掉军靴,露出的脚踝已经肿得像个馒头。
“别动。”昂觉挪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脚腕。他的动作很轻,指尖触到皮肤时,玛尼还是疼得瑟缩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韧带拉伤了,”他仔细检查着,指腹按压在肿胀处,“至少得冷敷。”
可这荒山野岭,哪来的冰块?貌波往嘴里塞了块干硬的压缩饼干,饼干渣掉在胸前的衣襟上,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去周围看看,说不定有溪流。这鬼天气潮得很,山里肯定有水。”
吴奈突然来了精神,原本涣散的眼神亮了起来:“有溪流就可能有鱼!”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自从昨天逃出据点,他们就只靠几块压缩饼干充饥,胃早就空得发慌,连呼吸都带着酸水味。
丹瑞跟着貌波一起去探路,临走前把步枪靠在昂觉身边的岩石上,低声道:“我把枪留下,您注意警戒。”昂觉点点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才把目光转向玛尼。她正用一块干净的碎布擦拭急救包,动作轻柔得像在做什么精细活。
“还能走吗?”昂觉问。
玛尼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窘迫:“应该……可以,慢点走就行。”她顿了顿,补充道,“您别担心,我能跟上。”
“别硬撑。”昂觉从怀里摸出半块饼干递给她,这是他省下来的口粮,“等会儿找到水,让丹瑞背你。”
玛尼接过饼干,小口啃着。饼干太干,噎得她直咳嗽,她却舍不得喝水——水壶里的水早就见了底。她注意到昂觉自己没吃,只是盯着远处的山林出神。
没过多久,貌波兴奋的呼喊声传来:“找到水了!还有惊喜!”那声音穿透密林,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众人互相搀扶着循声而去,转过一道弯,果然看到一条溪流从石缝中奔涌而出。清澈的水流撞击着岩石,溅起细碎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更让人惊喜的是,溪边的泥地上有一串杂乱的蹄印,边缘还沾着湿润的泥土。
“是野猪!”丹瑞蹲下身查看,指尖按在蹄印里,“看脚印大小,应该是半大的崽子,顶多三四十斤。”
貌波已经举起步枪,枪托抵在肩膀上试了试:“我去追!你们在这里等着。”他年轻时跟着父亲打过猎,对追踪猎物很有经验,此刻眼里闪着猎人的光芒。
昂觉点头:“小心点,别走远。这地方邪门得很,保持联络。”
貌波应声而去,丹瑞则找来几块平整的石头,垒起一个简易的灶台。吴奈脱了军帽去舀水,军帽上还留着弹孔,他刚把帽子伸进溪流,就惊喜地叫起来:“有小鱼!好多小鱼!”那些银色的小鱼在浅水区游弋,一有动静就四散开来。
玛尼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用溪水清洗脚踝。冰凉的溪水浸过皮肤,肿胀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却不敢多泡——溪水带着山涧的寒气,泡久了怕是要落下病根。她看着吴奈笨拙地用树枝扎鱼,忍不住笑了笑——这几天的逃亡里,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像样的表情。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沉闷地在山谷里回荡。
“打中了!”丹瑞猛地站起身,握紧了腰间的刺刀。
没过多久,貌波扛着一头半大的野猪回来了。那野猪足有三十多斤重,嘴角还在淌血,看来是被一枪毙命,眼睛圆睁着,仿佛还在惊恐地瞪着这个世界。
“运气不错,”貌波把野猪扔在地上,抹了把汗,“这崽子在溪边拱泥呢,正啃着块烂树根,正好撞枪口上。”
吴奈欢呼着扑上去,伸手就要摸野猪油亮的皮毛,被丹瑞拦住:“先处理干净。这东西一身寄生虫,别乱碰。”
他们分工合作,丹瑞用刺刀剖开野猪的肚子,把内脏扔到远处的草丛里,引得几只乌鸦盘旋而下;貌波找来干燥的枯枝,用打火机引燃,火苗舔舐着柴草,发出噼啪的声响;吴奈负责給野猪剥皮,他蹲在溪边,用刺刀卖力的干着,溅了满脸的水花也不在意;玛尼则在溪边用石头围了个简易的蓄水池,把干净的溪水存起来,又从急救包里翻出仅剩的一小瓶酒精,仔细地擦拭着用来串肉的树枝。
昂觉坐在一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他莫名有些不安。但看着战友们忙碌的身影,他又把这份不安压了下去——他们太需要食物了,哪怕只是暂时的喘息,也好过在饥饿中崩溃。
火很快升了起来,噼啪作响的火焰舔舐着架在树枝上的野猪肉,油脂滴落在火里,溅起更旺的火苗,浓郁的肉香瞬间散开,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吴奈蹲在火堆旁,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时用树枝戳戳肉块,“熟了没?熟了没?我闻着都香!”
“急什么?”貌波拍开他的手,“没烤透吃了会闹肚子。这荒山野岭的,闹肚子跟找死没两样。”他说着,用树枝拨动着烤肉,让每一面都均匀受热。
玛尼把清洗干净的野猪肉切成小块,用削尖的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慢慢烤。她的动作很细致,转动树枝的频率均匀,让每一块肉都能被火均匀地炙烤。阳光照在她脸上,把她长长的睫毛映出淡淡的影子,恍惚间,昂觉几乎忘了他们还在逃亡中,仿佛只是回到了据点里平静的午后。
“好了!”貌波最先拿起一块烤得焦黄的肉,吹了吹气就咬了一大口,滚烫的肉汁烫得他直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真香!比罐头强多了!这野猪肉就是劲道!”
吴奈也抢了一块,烫得左右手来回倒,还是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吃得满嘴流油。丹瑞递给昂觉一块,自己则拿起步枪,走到溪边警戒,目光像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密林。
昂觉咬了一口野猪肉,外焦里嫩,带着烟火的香气,久违的饱腹感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他看向玛尼,她正小口吃着肉,脚踝边放着用溪水浸湿的布巾,大概是在继续冷敷。
“脚好点了吗?”他问。
玛尼点点头,眼里带着感激:“好多了,谢谢上尉。这溪水真管用。”
就在这时,丹瑞突然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枪口指向溪边的草丛,眼神警惕得像蓄势待发的猎豹。“有动静。”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众人立刻停下动作,握紧了身边的武器。烤肉的香气还在空气中弥漫,但此刻却显得格外刺鼻,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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