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恶人谷 >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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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拉不再犹豫,拿起烤过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去伤口周围的腐肉。每刮一下,昂觉的身体就颤抖一下,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浸湿了鬓角的头发。他死死咬着牙,把一声又一声的痛呼咽回肚子里,直到嘴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知道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玛尼看得实在不忍心,转身从急救包里翻出块巧克力,递到昂觉嘴边:“队长,吃点这个,能好受些。”

昂觉摇摇头,声音因为疼痛有些沙哑:“留给大家吧,我们还有长路要走。”

岩拉刮净腐肉,又用烈酒冲洗了一遍伤口,才把黑色的药粉撒上去。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昂觉猛地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丹瑞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沉声道:“队长,挺住!”

“没事……”昂觉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继续吧。”

岩拉迅速用草药糊盖住药粉,再用麻布层层缠紧,最后用两根竹片固定住小腿,防止骨头错位。“好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药粉见效快,但也霸道,今晚可能会疼得睡不着,忍过今晚就好了。”

昂觉点点头,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发软,丹瑞赶紧扶住他,把他扶到灶边的草堆上坐下。“多谢老人家。”他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不光是疼的,更是因为这份素昧平生的善意。在这荒山野岭的绝境里,这点温暖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岩拉摆摆手,又去检查貌波的伤。貌波的伤口经过缝合,身体素质也好,恢复的还不错。岩拉简单地用草药敷了敷,就算处理完了。

“你们都歇着吧,我去看看饭好了没。”他转身往灶边走去,阿妹已经把土豆和野猪肉放进了锅里,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肉香混着土豆的甜味弥漫开来。

晚饭很简单,野猪肉炖土豆,还有一锅野菜汤。野猪肉是用盐水煮的,没什么调料,却异常鲜香,大概是众人饿极了,每个人都吃了满满两大碗。岩拉的老伴是个沉默寡言的妇人,一直坐在灶边添柴,偶尔给众人碗里添汤,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温和。

吃完饭,阿妹收拾碗筷时,昂觉把丹瑞、貌波叫到屋外。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村里只有几户人家亮着油灯,像黑暗中缀着的几颗星星。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听得人心里发毛。

“情况怎么样?”昂觉低声问,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

丹瑞靠在树干上,揉着胳膊:“我的伤没事,玛尼的脚踝得养两天,吴奈就是皮外伤,最麻烦的是你。”他看向昂觉的腿,“那伤口再不正经处理,怕是要烂掉。”

貌波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划着:“桑坤那帮人肯定还在附近,这村子这么偏,万一被他们找到……”

“所以不能久留。”昂觉打断他,“但现在走也不现实,天黑路险,玛尼和我都走不动,吴奈那怂样更别提了。”他抬头看向茅草屋的方向,岩拉正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我刚才跟岩拉打听了,这村子没电话,没汽车,连自行车都只有两辆,想联系外界根本不可能。”

“那怎么办?”貌波急了,“总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

“我想好了,”昂觉顿了顿,“今晚在这儿歇一晚,让大家恢复点体力,明天一早赶路。”

丹瑞点头同意:“只能这样了。我今晚守夜,你们抓紧时间休息。”

三人正说着,岩拉走了过来,旱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同志,你们在商量赶路的事?”

昂觉点点头:“老人家,我们想明天就走,麻烦您指条明路。”

岩拉叹了口气:“急也不在这一天,你们的伤……”他看了看昂觉的腿,“不过你们要是实在想走,我明早送你们到谷口。出了谷往西走,有一条土路,顺着路走三天,能到勐拉镇,那里有政府军的哨所。”

他顿了顿,脸色变得严肃:“但你们千万记住,这条路只能往西,不能往北。往北走有个岔路口,拐过去就是‘死人谷’,那地方比黑蛇谷邪性十倍。”

“死人谷?”貌波皱起眉,“那是什么地方?”

“以前是片乱葬岗,”岩拉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几十年前打仗,死了好多人,尸体就堆在那儿,后来起了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之后就没人敢去了。谷里瘴气重,迷了路进去的,从来没见出来过。去年有个外乡的猎人不信邪,进去找猎物,结果……”他摇摇头,“最后只在谷口找到只鞋。”

吴奈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那……那我们要是走错了怎么办?”

“错不了。”岩拉指了指西边,“出谷后能看到棵大榕树,有三个人合抱那么粗,就朝着榕树的方向走,千万别往北拐。那岔路口有块歪脖子石头,像个蹲着的人,看到那石头就赶紧往回走,记住了?”

昂觉在心里默默记下,又问:“桑坤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

岩拉吐了口烟:“不好说。那伙人来过村子几次,对这边的路熟得很。不过今晚他们肯定不敢进黑蛇谷,夜里谷里有瘴气,还有野兽,他们没那么大胆子。”他拍了拍昂觉的肩膀,“放心歇着吧,我让村里的后生守着村口,有动静会喊的。”

回到屋里,阿妹已经在地上铺了些干草,又垫了几张麻袋片,算是给他们准备的床铺。玛尼靠在墙角,借着油灯的光翻看急救包,脸上的疲惫消减了些。看到昂觉进来,她抬起头,眼睛亮了亮:“队长,岩拉大叔说你的伤只要按时换草药,过几天就能好。”

“嗯。”昂觉在干草上坐下,揉着发疼的腿,“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吴奈早就蜷缩在干草堆里打起了呼噜,貌波靠在门边,手里攥着刺刀,眼皮却不住地打架。丹瑞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都关好了,才在昂觉身边坐下。

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众人疲惫的脸庞。屋外的风声渐渐大了,夹杂着远处模糊的兽吼,屋里却异常安静,只有吴奈的呼噜声和柴火偶尔的噼啪声。

玛尼吹灭了油灯,屋里顿时陷入黑暗。黑暗中,昂觉能听到身边丹瑞均匀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草药和烟火混合的味道,还能感觉到自己腿部伤口传来的、不再那么尖锐的疼痛——大概是岩拉的药粉起了作用。

“玛尼,”昂觉低声开口,打破了寂静,“你的脚踝还疼吗?”

黑暗中传来玛尼轻轻的声音:“好多了,岩拉大叔的草药很管用,热乎乎的,不那么疼了。队长,我们明天真的能走出黑蛇谷吗?”

“能。”昂觉的声音很坚定,“岩拉大叔说了,朝着大榕树的方向走,就能到勐拉镇。到了镇上,我们就能联系到部队,就能……”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就能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带着大家活下去。这是他的责任,也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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