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觉拄着树枝,左腿每落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刚才的亡命奔逃让本来有所好转的伤口又流血了。密林里的光线已经暗到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借着偶尔穿透树冠的残阳,辨认玛尼指的苔藓方向。
“休息五分钟。”昂觉哑着嗓子下令,靠在一棵树上喘息。
丹瑞立刻警戒四周,玛尼蹲下身给貌波换药,绷带解开的瞬间,血痂粘在布上撕开,貌波疼得倒抽冷气,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吴奈缩在树根后,双手抱着膝盖,像只受惊的兔子,喉咙里不停发出呜咽。
没人注意到,百米外的灌木丛里,岩拉和阿月正猫着腰潜伏。老人手里攥着那把烧弯的柴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昂觉等人的背影。阿月握着刺刀,刀尖在暮色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龙坡村的焦土还在眼前冒烟,那些烧焦的尸体仿佛就躺在脚边。
“阿爷,他们要往北走。”阿月的声音压得极低,“桑坤肯定会追上来,我们……”
“嘘。”岩拉按住她的嘴,示意她看旁边。那里有几丛半人高的蕨类植物,根茎盘错,最适合做陷阱。老人缓缓抽出别在腰间的藤蔓——那是从村里废墟里捡的,韧性极好,能承受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他用柴刀在蕨类植物旁的橡树上砍出两道深痕,将藤蔓一端死死缠在树干上,另一端结成活套,藏在腐烂的落叶下。活套的末端连着另一棵树,只要有人踩进去,藤蔓就会瞬间收紧,将人吊在半空。阿月则在旁边的泥地里插上几截削尖的竹片,竹片顶端淬了野蜂的毒液,是她小时候跟着父亲打猎时学的法子。这种毒液不会立刻致命,却能让人伤口肿胀发麻,两个小时内失去行动力。
两人手脚麻利,不到三分钟就布好了三个陷阱。岩拉看着陷阱,又看了眼昂觉等人远去的方向,突然低声道:“他们不是坏人。”
阿月愣住了:“可……”
“烧村子的是桑坤。”岩拉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的清醒。老人捡起一块三角形的青石,在陷阱周围的树干上刻了个微小的记号——这是龙坡村猎人的暗号,意为“此处有险”。做完这一切,他又拽着阿月往前方五十米处走去,“再布三个‘落石阵’,动静越大越好,能拖住他们更久。”
所谓“落石阵”,是用藤蔓将几块人头大的石头捆在斜伸的树枝上,再用细线将藤蔓与地面的矮灌木相连。一旦有人碰到细线,石头就会从树上滚落,既能发出声响警示,又能砸伤追兵。阿月爬树的动作比岩拉敏捷,她像只小猴子蹿上枝头,将石头捆得格外结实,还特意选了长在斜坡上的树——这样石头滚落时能顺着坡度滚得更远,制造出“前方有人”的假象。
祖孙俩像两只敏捷的山猫,悄无声息地跟在昂觉等人身后,每隔几十米就布下一组陷阱。阿月甚至在一处狭窄的山路上动了手脚:她将路边一块松动的岩石用藤蔓固定,藤蔓末端系在对面的树干上,又把岩石下面的支撑点挖的更加松动。只要有人在路边奔跑时撞到树干,藤蔓就会松动,岩石便会顺着山坡滚下,彻底堵死这条路。
此时的河对岸,桑坤正红着眼嘶吼。拉孟找到了一处水流较缓的浅滩,水深及胸,河底是光滑的鹅卵石。几个水性好的部下已经凫水过去,正在对岸固定一根粗麻绳,足够十几人攀援。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上游冲下来的断枝,撞在身上生疼,但没人敢放慢速度。桑坤就站在浅滩中央,举着枪来回扫视,谁要是动作稍慢,立刻会被他吼得狗血淋头。
“快!都给我快点!”桑坤踩着河底的鹅卵石,水花溅了满脸,“天黑前必须追上昂觉!谁耽误了时间,我让他喂鱼!”他的作战服被河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的轮廓,像一头暴怒的黑熊。
当最后一个部下爬上岸时,暮色已经浓得化不开。桑坤甩了甩头上的水,抓起突击步枪检查弹匣:“按脚印追!拉孟,你带两个人在前面探路!”他记得拉孟说过,昂觉他们有四个伤员,脚印肯定深浅不一,极易辨认。
队伍沿着昂觉等人留下的痕迹,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密林。两个狙击手走在最前,枪托抵着肩膀,夜视瞄准镜在黑暗中泛着幽光。拉孟跟在桑坤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他总觉得这林子太安静,连虫鸣都没有,安静得像座坟墓。
“队长,不对劲。”拉孟拽住桑坤的胳膊,指着地上的脚印,“你看,这脚印太规整了,不像是慌不择路的样子。”
桑坤不耐烦地甩开他:“废话!政府军的蠢货只会走直线!赶紧追!”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昂觉怀里的文件,根本没心思琢磨这些细节。
走在最前的是个名叫阿武的年轻士兵,他是桑坤的远房侄子,仗着这层关系总爱抢头功。他举着枪在前面开路,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突然脚下一软——他踩中了岩拉布下的活套!
“啊——!”阿武的惨叫声划破夜空,身体猛地向上一拔,双脚瞬间离地!藤蔓像铁钳般勒住他的脚踝,将他倒吊在半空,步枪也脱手摔在地上。更要命的是,他下落时右腿正好踢在阿月插的竹片上,三根淬了毒液的竹片瞬间刺穿了他的小腿,伤口处立刻冒出细密的血珠。
“陷阱!”拉孟大喊,举枪就要射击藤蔓。
“别开枪!”桑坤吼道,“蠢货!”他冲到树下,挥刀就要砍断藤蔓,却见阿武的小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原本能塞进作战靴的腿,此刻像根充了气的香肠。
“毒……有毒……”阿武疼得浑身抽搐,额头上的冷汗像断线的珠子。
桑坤砍断藤蔓的手顿了顿,眼神阴鸷:“是野蜂毒。拖到后面去,让他自生自灭。”他知道这种毒虽然不致命,却会让人失去战斗力,带着也是累赘。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是阿月布的“落石阵”被触发了!三块石头从树上滚落,其中一块正好砸在一个士兵的后脑勺上,那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脖颈流进泥土里。
“在树上!”拉孟举枪指向树冠,却只看到几片晃动的树叶。
桑坤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脚踹在旁边的树干上,树皮簌簌掉落:“是龙坡村的那些杂碎!他们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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