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城市的雨,总是说来就来。
晚上八点,“金利来”赌场的霓虹灯在雨雾里闪烁,不断地勾引着人们内心的欲望。
门口的旋转门不断吞吐着人影,混合着香烟、酒精和劣质香水的味道,一脚踏进去,仿佛掉进了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
豹子坐在二楼卡座,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烟。
他刚从里面的骰盅桌挪出来,军绿色外套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道狰狞的刀疤——那是三年前在牢里跟人抢窝头时留下的。
他不喜欢这里的光线,太亮,把每个人脸上的贪婪和窘迫都照得太清楚。但他喜欢这里的声音,洗牌声、骰子撞盅声、输钱的咒骂声、赢钱的狂喜声,像一锅沸腾的水,总能把人心里最野的那点东西给煮出来。
他的目光没落在楼下的赌桌,而是盯着斜对面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个穿灰色衬衫的男人,袖口规规矩矩系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里面的啤酒没动过几口。
男人时不时看眼手机,眉头拧成个疙瘩,像是有天大的事压着。
豹子认识这种人。不是来寻刺激的赌徒,倒像是被什么逼急了,才硬着头皮闯进这种地方。
他见过太多,为了还高利贷的、为了给老婆治病的、为了翻本的……最后都成了赌场抽水机里的碎渣。
“豹哥,那小子坐那儿快俩小时了,就点了瓶啤酒,不像来赌的。”旁边的虎子嚼着口香糖,含糊不清地说。
他刚在轮盘桌输了两百块,正憋着股火,手指在桌子底下敲得飞快,像是在数自己还剩多少本钱。
豹子没回头,眼睛依旧锁着那个男人:“越是不像的,越有可能是‘好货’。”
他站起身,整了整外套。虎子想跟着,被他按住肩膀:“在这儿等着。”
穿过烟雾缭绕的人群,脚下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豹子走到男人对面,没等对方开口,就拉开椅子坐下,把那支没点燃的烟放在桌上:“兄弟,借个火。”
男人吓了一跳,抬头时,眼镜片上沾着的水汽晃了晃。他看起来三十岁不到,脸白得像纸,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我……我不抽烟。”他的声音有点抖,手不自觉地往口袋里缩了缩。
豹子笑了,露出颗镶了金边的门牙——那是去年在黑市跟人赌牌赢的,他总说这牙能带来好运。“那真是巧了,”他身体前倾,胳膊肘支在桌上,“看你这眉头皱的,像是有心事?输钱了?”
男人苦笑了下,摇摇头。他拿起玻璃杯,抿了口啤酒,泡沫沾在嘴角,又慌忙用手背擦掉。“家里的事。”他说得含糊,眼神飘向窗外的雨帘,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豹子没追问,反而招手叫来了服务生:“给我来瓶威士忌,加冰。再给这位兄弟换杯扎啤,算我的。”
男人想拒绝,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出声。
服务生很快把酒端上来,琥珀色的液体在冰块里叮咚作响。豹子给自己倒了半杯,没喝,就那么晃着:“我叫豹子,朋友都这么喊。看兄弟面生,第一次来?”
“嗯……李军。”男人报上名字,手指在杯沿转了圈,“陪客户来的,他们在里面玩,我不太懂这个。”
“银行的?”豹子突然问。
李军的动作顿了下,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你怎么知道?”
豹子指了指他的衬衫领口:“左胸口袋,别着支钢笔,笔帽上刻着‘市商业银行’。而且你刚才打电话,虽然声音小,但我听见‘保险库’‘清点’几个词——不是银行的,哪会操心这些?”
李军的脸更白了,下意识地把衬衫往里面掖了掖。他确实刚接了个电话,是同事打来的,说下周有批珠宝公司的货要暂存在保险库,让他提前做好登记。没想到这点动静,居然被旁边的人听了去。
“就是个小职员,混口饭吃。”李军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不像豹哥,看着就是干大事的。”
“大事谈不上,”豹子呷了口酒,喉咙里像烧过一把火,“就是图个自在。不像你们坐办公室的,规矩多,钱还少。”他话锋一转,盯着李军的眼睛,“不过看你这样子,不像单纯来陪客户的。是不是……手头有点紧?”
李军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下。他沉默了几秒,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诊断书,推到豹子面前。上面的字被水洇过,有些模糊,但“急性白血病”“需立刻化疗”几个字,像针一样扎眼。
“我女儿,刚满三岁。”李军的声音带着哭腔,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红了,“医生说要先交十万押金,不然……不然下周就停药。我一个月工资才四千五,老婆没工作,实在是……”他没说下去,抓起桌上的扎啤猛灌了一口,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吞玻璃碴。
豹子拿起诊断书,指尖划过“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抬头,又慢悠悠地放回去。他见过太多卖惨的,真的假的都有,但李军眼里的慌和绝望,不像是装的。尤其是提到女儿时,那股子无力劲儿,跟当年他妈躺在病床上,他却连止疼针都买不起时一个样。
“十万,确实不是小数目。”豹子靠回椅背,手指敲着桌面,“你没试过找人借?”
“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李军抹了把脸,“我爸妈早逝,老婆娘家条件也不好……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来这儿碰碰运气。刚才在楼下玩了两把,输了几百块,就不敢动了。”
豹子笑了,这次的笑里带了点别的东西:“靠运气?这地方的运气,都是庄家说了算的。”他顿了顿,突然前倾身体,压低声音,“不过,我倒有个能让你快速凑到钱的法子。”
李军的眼睛亮了下,又很快暗下去:“豹哥别开玩笑了,犯法的事我可不敢干。”
“犯法?”豹子挑眉,从口袋里摸出个骰子,在指间转着,“我是说,带你赢钱。”他指了指楼下的骰盅桌,“那桌的荷官,跟我有点交情。你信我,今晚让你把十万块赢回去,不是难事。”
李军犹豫了。他知道赌场里的猫腻多,可女儿的病不等人。他看着豹子脸上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看了看诊断书上女儿的名字,心一横:“真……真的能赢?”
“信我,就跟我来。”豹子站起身,把那支没点燃的烟塞回口袋,“输了算我的,赢了,你拿走十万,剩下的,给我当茶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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