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伸出手，指尖在玻璃上描摹着妻子的轮廓。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的号码。他哆嗦着按下接听键，护士的声音带着疲惫：“是李雨桐爸爸吗？孩子刚才又发烧了，退烧药不太管用，你明天能来趟医院吗？”
“能……能……”李军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我一定来……一定……”
挂了电话，他慢慢爬起来，走到阳台，看着楼下车水马龙——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此刻却像个巨大的牢笼，而他，是那个必须亲手打开牢门的囚徒。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是妻子发来的信息：“妈这边借到五千，我明天回去，再想办法。”李军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他知道，从豹子带着欠条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一刻起，有些事，已经由不得他了。
黑暗中，他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压抑的呜咽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困兽最后的悲鸣。明天这个时候，他将做出选择——用良知换女儿的命，或者，看着一切彻底崩塌。
星期一下午，李军的皮鞋后跟在银行大理石地面蹭出白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豹子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在军绿色外套口袋里，目光扫过旋转门旁的安保亭时，帽檐下的眼睛眯了眯。那个穿藏青制服的保安正对着对讲机说笑，腰间的橡胶棍随着动作晃悠，正是三天前李军提过的老张。
“别停。”豹子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李军一下。
李军一个激灵，赶紧加快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工牌。照片上的自己穿着挺括的衬衫，眼神里的光比现在亮得多。他引着三人走向员工通道，磁卡贴近感应器的瞬间，“嘀”的轻响像根针，刺破了他强装的镇定。
“这边。”他哑着嗓子开口，通道尽头的安全门缓缓滑开，露出后巷堆积的垃圾桶和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午后的阳光被高楼切割成碎片，落在管道口的铁网上，映出细密的灰尘。
“就这？”虎子嗤笑一声，抬脚踹在管道壁上，铁皮发出空洞的回响。他今天换了件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露出的手腕上有道狰狞的刀疤——那是上次抢劫时被反抗的店员划的，他总说要找机会“还回去”。
李军点点头，指了指管道上方的监控摄像头：“每个星期三凌晨三点系统会自动安全检测，这时候监控画面会卡顿三分钟。”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通风口的螺丝是十字口，用螺丝刀能拧开，里面够一个人爬……”
“够不够，得试过才知道。”豹子打断他，朝铁牛使了个眼色。铁牛应声上前，蒲扇大的手掌按在通风口铁网上，轻轻一掰，焊点处立刻发出“咯吱”的呻吟。他咧嘴笑了，露出泛黄的牙：“比上次抢金店的通风管松快多了。”
“别磨蹭了。”豹子掏出手机，对着管道和摄像头连拍几张，“具体位置记清楚，晚上再来看一遍。”他收起手机时，顺带拍了拍李军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李军的后背瞬间绷紧——那只手上的老茧刮过衬衫布料，像砂纸擦过神经。
离开银行时，李军的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路过ATM机时，他瞥见屏幕上自己的倒影：眼下的乌青比昨天重了，鬓角的头发不知何时白了几根。玻璃门自动感应打开，迎面撞上正要进来的副行长，对方拍着他的胳膊笑：“小李，昨天让你整理的临时保险库预案弄好了吗？那批珠宝公司的货，可得盯紧点。”
李军的脸“唰”地白了，眼角余光看见豹子三人正站在街对面的树荫里，虎子正用手机对着这边拍。他慌忙低下头，声音抖得不成调：“弄……弄好了，一会给您送过去。”
副行长没察觉他的异样，转身进了电梯。李军盯着紧闭的电梯门，刚才副行长拍过的地方，还留着温热的触感。他突然想起豹子昨天晚上说的话：“指纹这东西，碰过的地方都能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着嘴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
下午五点，黑市仓库的卷帘门“哗啦”升起，扬起一阵铁锈味的尘土。老鼠正蹲在地上摆弄一堆零件，看见豹子进来，赶紧站起来，手里还攥着个遥控器：“豹哥，这玩意儿是进口的，卖家说是军用货，炸药我也找好了，威力够炸开门锁，又不会惊动楼上。”
豹子没接话，径直走到角落的木箱旁，踢开盖子。里面码着几捆炸药，铁牛拿起一块掂量着，开山刀在手里转了个圈：“这分量，保险库的门肯定能炸开。”
“别光想着炸。”豹子瞥了他一眼，“动静得控制住，上次抢加油站，你一斧子劈碎了加油机，差点把我们全炸在里面。”
铁牛嘿嘿笑了，挠了挠头。虎子正坐在桌旁擦猎枪，枪管被擦得锃亮，映出他眼里的凶光：“还是枪省事。”他扣动扳机，空膛的“咔哒”声在仓库里回荡，“上次那个保安不识抬举，挨了一棍还敢喊，这次直接给丫一枪，省得啰嗦。”
老鼠打了个哆嗦，往旁边挪了挪。他总觉得虎子擦枪的时候，眼神像在看猎物。
傍晚的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味，李军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小姑娘的脸颊因为化疗有些浮肿，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下午又疼得哭了很久。妻子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里新添的白发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轻轻带上门，走到消防通道，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他惨白的脸。看着通讯录里“老婆”两个字，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打下一行字：“单位派我出差几天，照顾好女儿。”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仿佛能看见妻子看到信息时的表情，或许会皱着眉骂他“又加班”，或许会红着眼眶说“注意安全”。他不敢再想，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走向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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