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的皮鞋早就被碎石划开了口子，袜子磨出的破洞勾着脚踝上的血痂，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他的肺像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地喘着，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总觉得那片浓绿的树影里藏着保安老张的身影——胸口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冒血。
“磨蹭什么！”后颈突然被一只粗糙的手抓住，豹子的声音像淬了冰，“再掉队就让铁牛把你绑在树上喂狼。”
李军被拽得一个趔趄，踉跄着撞在前面的虎子背上。虎子猛地回头，头套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猎枪的枪管差点戳到他脸上：“废物！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早把你扔在金库填尸了！”
李军喉咙发紧，想求饶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衬衫被冷汗浸透，又被山风一吹，冷得骨头缝里都在打颤。
“歇会儿吧。”铁牛突然瓮声瓮气地开口，他背着最重的背包，金条硌得肩带深陷进肉里，“再走下去，不等警察追来，自己先累死了。”
豹子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一点点往下沉，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树影拉得老长，像一只只伸向他们的手。
他扯下头套，露出满是胡茬的下巴，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了半天只掉出一根烟。
“就五分钟。”他咬着烟点上火，猩红的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老鼠，看看还有多少水。”
老鼠早就累得瘫坐在石头上，闻言赶紧摸索着打开背包。几个空矿泉水瓶滚出来，最后在角落找到半瓶浑浊的水，瓶底沉着些泥沙。“就这点了，豹哥。”他声音发虚，“早上出发太急，没带够……”
“废物！”豹子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当初让你多备点补给，你说山路不好带，现在知道急了？”
老鼠缩了缩脖子，不敢顶嘴。他本来就瘦小，这一路被背包压得腰都快断了，此刻只觉得嗓子眼干得像要冒烟，那半瓶泥水看着都像是琼浆玉液。
虎子靠在树干上，正低头检查猎枪。他从怀里摸出块干硬的面包，掰了一半塞进嘴里，嚼得满脸通红。“早知道刚才烧车的时候，该从后备箱里多拿点吃的。”他含糊不清地说，“后备箱里还有不少零食。”
“少废话。”豹子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吃完赶紧走，天黑前必须找到落脚的地方。”
李军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磨出血泡的脚，突然觉得一阵反胃。金库的血腥味、炸药的硝烟味、还有铁牛身上的汗臭味混在一起，在鼻腔里翻涌。
他想起女儿住院时，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虽然刺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干净——至少那里有医生，有灯光，有活着的气息。而这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亡的阴影。
“豹哥，你看那边！”老鼠突然指着远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密林缝隙间，隐约有一缕淡淡的青烟在暮色里飘着。那烟很细，像一根白色的线，在灰蓝色的天空里格外显眼。
豹子的眼睛亮了一下：“是炊烟。”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有烟就有人家，走！”
“会不会是警察？”李军下意识地问，声音发颤。
虎子立刻瞪过来：“你他妈想找死？”他把猎枪往肩上一扛，“就算是警察，就凭咱们手里的家伙，还怕他们？”
“不是警察。”豹子眯着眼看了会儿，“烟太散，不像是火堆，倒像是山里的猎户或者散户。”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去借点吃的喝的，再问问路。”
“那……怎么说？”李军犹豫着，“人家要是问起来历……”
“就说我们是来山里探险的游客，迷路了。”豹子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李军，你是银行职员，说话斯文，到时候由你出面。要是敢说漏一个字，或者敢耍什么花样……”他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狠戾，让李军瞬间想起了医院里女儿苍白的小脸。
李军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打了个哆嗦。他点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知道了。”
“把脸擦干净，头套摘了。”豹子命令道，“别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五人找了个水洼，就着浑浊的水简单擦了把脸。
李军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脸色惨白，眼下乌青，嘴唇干裂，哪里还有半点银行职员的样子，活像个刚从牢里逃出来的犯人。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心脏还是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走吧。”豹子把猎枪藏在背包侧面，只露出个黑漆漆的枪口，“都精神点，别让人看出破绽。”
他们朝着炊烟的方向走去，越往前走，树木越稀疏，隐约能听见几声狗叫。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终于看到了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房子周围围着一圈篱笆，篱笆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屋顶上的烟囱正冒着烟，一股淡淡的柴火味混着饭菜香飘过来。
“看来是户普通人家。”豹子松了口气，回头压低声音叮嘱，“记住我说的话，谁也别出岔子。”
虎子和铁牛点点头，老鼠则紧张地攥着衣角，眼睛不停地往四周瞟。李军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关系到远在医院的女儿能不能再见到爸爸。
篱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大黄狗的狂吠像炸雷似的在院子里炸开。李军吓得往后缩了缩，虎子下意识地摸向背包里的猎枪，被豹子用眼神按住了。
“黑子，趴下！”屋里传来苍老的喝止声，紧接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的老汉拄着枣木拐杖走出来。他头发像落满了雪，皱纹在脸上刻成沟壑，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把五个陌生人从头打量到脚。
“你们是……打哪儿来的？”老汉的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沙哑，拐杖笃笃地敲着泥地，节奏缓慢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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