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立刻换上副热络的笑,露出两排黄牙:“大爷,我们是城里来的,本来想进山拍点风景,结果转悠着就迷了路。您看这天都擦黑了,山里又起了雾,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他说着往兜里摸了摸,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过去,“这点钱不算啥,就当给您添点茶水钱。”
老汉没接钱,目光在他们鼓囊囊的背包上停了停。李军注意到他的视线在铁牛那个装金条的背包上顿了顿——那包比别的沉得多,带子勒得铁牛肩膀红了一片。
他心提到嗓子眼,赶紧往前凑了半步,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恳切:“大爷,我们真是游客,带的水和干粮都耗尽了。您看我这脚。”他把沾着泥的皮鞋亮出来,鞋帮上划开的口子还在渗血,“实在走不动了。”
这时屋里又出来个老婆婆,蓝布头巾包着头发,手里端着个竹簸箕,里面摊着刚摘的豆角。她看见院子里的人,簸箕晃了晃,豆角滚出来两颗。“当家的,这是……”
“他们说迷路了,想借宿。”老汉的声音缓了些,“老婆子,你看这天……”
“哎哟,这天黑进山可不行。”老婆婆把簸箕往墙根一放,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山里夜里有野兽,前些天还有猎户看见过熊瞎子呢。不嫌弃的话,就住下吧。”
豹子眼睛亮了,连忙点头:“不嫌弃不嫌弃!太谢谢大妈了!”
“我叫王老实,这是我老伴张婶。”老汉终于松了口,往屋里挪了挪,“咱们这叫王家屯,就前后五户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你们跟我来。”
李军跟着往里走,才发现这院子比看着大。左边是猪圈,几头黑猪哼哼着拱食槽;右边搭着柴棚,码得整整齐齐的松枝散发着清香。正屋是土坯墙,窗台上摆着盆仙人掌,刺上还挂着片干玉米叶。
“家里就两间房,我和老婆子一间,另一间给孙子住。”王老实推开柴棚门,一股混合着干草和泥土的气息涌出来,“委屈你们了,就在这儿对付一晚。”
柴棚里堆着半垛玉米秸秆,墙角放着个破木桌,几条长凳东倒西歪。铁牛往草垛上一坐,秸秆发出“咔嚓”的脆响,他闷声闷气地说:“挺好,比山里强。”
张婶已经扎起围裙往灶房走,声音从飘着白汽的窗口传出来:“当家的,让他们洗把脸吧,我把锅里的玉米粥再热热点。”
王老实应着,转身去缸边舀水。李军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乡下的父亲——也是这样,见谁都想帮一把,总说“出门在外不容易”。他喉头发紧,别过脸去,不敢再想。
虎子蹲在柴棚门口抽烟,眼睛瞟着王老实家的后窗。豹子凑过去低声说:“看住李军,别让他耍花样。”虎子点点头,把烟蒂摁在鞋底碾灭。
铁牛正对着院中间的青石磨开山刀,刀刃在昏暗中闪着冷光。老鼠缩在草垛角落,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馒头,他小口啃着,眼睛却警惕地盯着院门口。
李军坐在长凳上,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张婶端来一盆热水,粗瓷盆沿缺了个角:“洗洗吧,山里没有城里条件好,对付用。”他刚伸手碰到水,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的笑声,脆生生的,像风铃。
“那是我孙子小宝,七岁了。”张婶笑着说,“刚从他姑家回来,明天还得去镇上上学呢。”
李军的手顿了顿,热水漫过手背,烫得他猛地缩回手。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此刻应该在医院的病床上睡着了,小脸蛋一定还是那么红扑扑的。
“怎么了?烫着了?”张婶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李军慌忙摆手,往脸上泼了把水,温热的水混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东西往下淌。
“粥好了!”张婶吆喝着,端来五个粗瓷碗,黄澄澄的玉米粥冒着热气,上面还撒了把葱花。“家里没啥好东西,就这玉米粥,管饱。”
豹子端起碗猛灌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却咂着嘴说:“香!比城里大饭店的都香!”王老实坐在对面,慢慢喝着粥,时不时问两句城里的事。
豹子信口胡诌,说他们是做建材生意的,来山里考察项目,虎子和铁牛在一旁附和,李军低着头,只敢用勺子小口抿粥。
“你们背包里都装的啥?这么沉。”王老实突然问,眼睛看着铁牛放在地上的背包。
铁牛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虎子手往桌下摸,被豹子用脚踩了一下。豹子笑着说:“都是些摄影器材,相机啊三脚架啥的,山里路不好走,可累坏我们了。”
王老实“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转头给张婶说:“一会把柴房收拾收拾,让他们好好休息。”
李军的心稍微放下些,却不敢多吃,一碗粥没喝完就放下勺子。张婶见了,又给他盛了半碗:“多吃点,山路耗体力。”
正说着,里屋门帘一挑,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跑出来,手里攥着个缺腿的塑料奥特曼。“爷爷,我要撒尿。”他看见满院子的陌生人,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
“叫叔。”王老实拍了拍他的头。
小宝怯生生地喊了声“叔”,目光在铁牛磨亮的开山刀上停了停,突然往王老实身后躲。虎子“嗤”地笑了声,吓得小宝往爷爷怀里钻得更紧了。
“小孩子怕生。”张婶把小宝拉到身边,“快跟奶奶回屋睡觉去。”
等屋里灯灭了,院子里只剩下柴棚的煤油灯亮着。豹子让铁牛守着门口,虎子盯着李军,自己靠在草垛上闭目养神。老鼠翻来覆去睡不着,嘴里念叨着:“这村太偏了,万一……”
“闭嘴!”豹子低喝一声,“天亮就走,少废话。”
李军靠在墙角,听着外面的虫鸣。玉米粥的热气还在胃里暖着,可心里却像揣着块冰。
他想起王老实递水时粗糙的手,想起张婶盛粥时慈爱的笑,想起小宝躲在爷爷身后那双清澈的眼睛。这些画面和金库的血、老张倒下的身影在脑子里搅成一团,让他一阵阵恶心。
夜渐渐深了,柴棚里的鼾声此起彼伏。李军却毫无睡意,他悄悄摸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信号只有一格,他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敢再发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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