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火车站到黑山屯,几十里土路,黄尘漫天。
一辆老牛拉着的破车在前面慢悠悠地走,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上面堆满了新来知青们的行李,像一座移动的小山。
阎解旷、于海棠等二十多个年轻人跟在车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脚下的土路被太阳烤得滚烫,每走一步,都带起一股呛人的尘土,钻进鼻孔,糊在脸上。
刚下火车时那点所剩无几的兴奋,早已被这无尽的颠簸和汗水消磨殆尽。
队伍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牛车的呻吟。
“都给我机灵点!”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从队伍最前方炸开,语调里满是倚老卖老的轻浮。
队伍的行进被打断了。
说话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黑得像块焦炭,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农村人特有的精明和城里人学来的傲慢。
他叫钱进,是早几年就下乡的老知青。
他也是贾东旭特意写信过来,要他好好“关照”一下阎解旷的那个远房亲戚。
钱进双臂抱在胸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慢条斯理地从一张张汗津津的脸上扫过。
最后,他的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了阎解旷身上。
人群中,只有阎解旷的衣服还算整洁,神态也最是镇定,与周围的狼狈格格不入。
“特别是你!”
钱进抬手一指,嗓门陡然拔高。
“穿得跟城里来的大爷似的那个!到了我们黑山屯,就得守这里的规矩!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拿到了贾家的信,得了好处,自然要办事。
今天,他就要拿这个看起来最扎眼的阎解旷开刀,杀鸡儆猴,好让这群新来的菜鸟知道,谁才是知青点里说一不二的人物。
于海棠和另外几个女知青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头,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阎解旷停住脚步,抬起眼帘。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地看着钱进。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
钱进被那目光一罩,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一股无形的压力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后面准备好的一大套训词,硬生生卡壳了。
“规矩?”
阎解旷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他往前踏出一步,与钱进的距离拉近。
“你说的是大家一起劳动,挣工分换粮食活下去的规矩?”
他又往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还是拉帮结派,欺负新同志,把人当垫脚石的规矩?”
这番话,字字诛心,如同平地响起的惊雷!
钱进的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他和贾家的关系!
更让他胆寒的是,阎解旷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没有丝毫的委婉试探,而是用最直接、最尖锐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那点龌龊心思连同贾家的丑事一起掀了个底朝天!
这让他瞬间下不来台,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
钱进恼羞成怒,声音却虚得像漏气的风箱。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阎解旷不再看他,那是一种彻底的无视。
他的目光转向周围的知青,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各位,我们来这里,是响应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把城里那套乌七八糟的帮派习气带到乡下来的。”
“谁要是想搞山头主义,欺负同志,我阎解旷,第一个不答应!”
话音刚落,队伍里立刻有几个同样看不惯钱进做派的男知青站了出来。
“说得对!我们是来劳动的,不是来看谁脸色的!”
“就是!大家都是知青,凭什么你在这儿指手画脚的?”
阎解旷这几句话,展现出的气度与胆识,瞬间为他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与认同。
人群之中,一个叫李丽的女孩,始终站在外围,沉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此刻,她的眼中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不对!
这完全不对!
她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前世的阎解旷,她记得很清楚,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在乡下这几年,永远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默默无闻,最后好像是因病回城,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未曾留下半点痕迹。
可眼前的这个人……
气场强大,言辞锋利,三言两语就将老油条钱进的底裤都给扒了!
这个人……他身上绝对有天大的秘密!
作为一名从十年后重生回来的人,李丽的脑子转得飞快。
她瞬间就将阎解旷这个名字,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符号,提升到了最高等级的危险与重点关注对象。
她知道,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那条既定的命运轨迹,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就发生了无法预知的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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