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将整条山路烤得滚烫。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野草混合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把灼热的沙子。
对于这群刚刚走出帝都火车站的年轻人来说,脚下的路不是路,是刑具。薄薄的帆布鞋底根本挡不住碎石的棱角,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刺得人脚心发麻。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没走出五里地,队伍的行进速度就慢得如同蜗牛爬行。
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压过了山间的蝉鸣。
“马……马队长……”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女知青,再也撑不住了。她扶着路边一棵歪脖子树,整个人几乎挂在上面,一张原本白净的脸此刻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干裂起皮。
“我们……我们能不能歇会儿?我……我实在走不动了!”
队伍最前方的那个身影停了下来。
马远山转过身,阳光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投下刀刻般的阴影。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双眼睛扫过来,里面的光芒比头顶的日头还要锐利几分。
“歇会儿?”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沉。
“这才哪到哪?”
下一秒,他洪亮的声音骤然炸响,在空旷的山谷间激起一连串回音。
“我告诉你们!黑山屯,不养闲人!从你们的脚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你们就不是什么城里来的大爷小姐!你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
他粗粝的手指猛地指向远方,那里是层峦叠嶂、望不到尽头的深绿山脉。
“看见那些山没有?往后你们的日子,就是跟这土地,跟这大山打交道!在这里,一切都凭工分说话!”
“干活,就有饭吃!”
“偷奸耍滑,就给老子饿肚子!”
他的话语简单粗暴,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这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身上。
“还有!”
马远山的目光陡然一寒,像鹰一样锁定了人群中几个窃窃私语的男女。
“别给老子搞那些城里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要是让我发现谁敢败坏我们黑山屯的风气,我第一个把他捆起来,送到公社去劳改!”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队伍里瞬间一片死寂。
不少知青的脸色变得惨白,尤其是于海棠和另外几个平日里最爱美的女知青,她们的眼睛里先是震惊,随即涌上了难以抑制的委屈和愤懑。
她们长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粗暴地训斥过。
马远山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那不是笑,是嘲弄。
“怎么?觉得苦了?受不了了?想回城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逼人的气势让前排的几个知青下意识地后退。
“行啊!路子我给你们指明了,听清楚了!”
他伸出三根被晒得黢黑、骨节粗大的手指。
“第一!有本事,去当兵!等部队来咱们这招人,你们谁要是能选上,我马远山二话不说,立马签字放人!”
“第二!有能耐,去考工!不管哪个厂子,只要人家肯要你,你把招工通知书拍我桌上,我绝不拦着!”
“第三!真要是得了什么活不了人的大病,县医院给你开了正式的病退证明,我也认!”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如同山间的惊雷。
“有本事的,你们就照着这三条路赶紧走人!没本事的,就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待在黑山屯,用你们的汗水,好好改造你们那套小资产阶级的思想!”
话音落下,整个队伍的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被这三条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路彻底浇灭。每个人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垂着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在这片沮丧和绝望之中,只有阎解旷是个例外。
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队伍的末尾,神情平静,呼吸匀称,仿佛这十几里山路和马远山那番雷霆般的训话,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没有去看马远山。
他的神识早已如一张无形的网,将前方那个男人笼罩。
在他的感知中,马远山体内气血旺盛如烘炉,奔腾不息,远超常人。此人言语虽粗犷严厉,但气息沉稳正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奸猾之气。
这是一个外冷内热,极重规矩的实在人。
“比四合院里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了不止一百倍。”
阎解旷在心中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至于这点所谓的辛苦,他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乾坤小世界内灵气充沛,只需意念一动,便可洗去周身疲乏。别说只是走这十几里山路,就是让他在这深山老林里独自生活,他也能过得比这个时代任何帝王都要滋润。
眼前这点考验,于他而言,不过是波澜壮阔人生的一个小小开端。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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