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连绵的黑山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边。
阎解旷的肩膀上,那捆几乎将他身形完全遮蔽的干柴,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微微起伏。木柴的重量压得夯实,但在他手中,那两只被草绳缚住双脚的肥硕野鸡,却依旧在不甘地扑腾着,发出阵阵骚动。
他推开虚掩的院门,石砌的院落安静而独立。
刚将肩上的柴捆卸下,重重地砸在地面,激起一片尘土,阎解旷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筋骨,一道身影就从院门口急切地迎了上来。
是老知青王兵。
他的额头上还挂着未干的汗珠,脸上混杂着疲惫与一种近乎狂热的敬仰,眼神死死地盯着阎解旷,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解旷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王兵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显然是等待已久。
“我……我下午自己琢磨了半天,可总感觉那股劲儿不对,用不上力,还是得请你再指点指点。”
他搓着那双因干活而布满老茧的手,姿态放得极低,言辞间满是真心实意的恳求。
阎解旷打量着他。
在这群心思各异的知青里,王兵确实是个异类。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想踏踏实实地干活,挣工分,活下去。
对于这种纯粹的人,阎解旷并不吝啬。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一个可靠的朋友,其价值远超任何身外之物。
“行。”
阎解旷点了点头,声音平淡却不容拒绝。
“正好我要把院里这片地翻了,你就在旁边看,我再给你做一遍。”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抄起墙角那把整个生产队里钢口最好的锄头,走到了院子中央。
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沉,整个下盘瞬间如同钉子般扎进了松软的黄土地里。
“看清楚了,‘开山三式’,练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气,而是实实在在的血。”
阎解旷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王兵的耳中。
“气血如汞,身坚如铁。你本身有多大力气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把全身的力气,拧成一股绳。”
话音未落,他动了。
腰腹猛然发力,一股肉眼可见的劲力顺着脊椎传递到臂膀,锄头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破开空气时带起的不是尖锐的风声,而是一股沉闷的压迫感。
“锄头不是你的手,是你的身体的延伸。力,要从地里借!”
“轰!”
锄刃精准地劈入土中,没有丝毫多余的震颤。他手腕一翻,腰身一扭,一大块板结的泥土就被完整地掀飞出去,落在旁边,摔得粉碎。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这一次,阎解旷的讲解远比上次细致。他甚至将《药王神典》中几句最浅显的锻炼气血、锤炼筋骨的法门要诀,也一并揉碎了,融入到动作讲解之中。
“最重要的一点,”阎解旷停下动作,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兵,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在于持之以恒。每天都练,一天都不能停。用不了半年,你的身子骨,你的力气,会超出这里所有人的想象。”
王兵看得双眼发直,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呆立在原地。
他死死地记下阎解旷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细节。他学着阎解旷的样子,笨拙地挥动着手中的锄头,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流从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
酸痛的肌肉中,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他很清楚,阎解旷教给他的,绝不仅仅是干活的技巧。
这是一种足以改变他命运的无价神技!
“解旷兄弟……”王兵喉结滚动,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份恩情,我王兵,记下了!”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阎解旷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
天色彻底沉了下来,远处的山峦化作了模糊的墨色剪影。
王兵心满意足地离去,阎解旷简单收拾了一下院子,锁好门,准备去知青点吃晚饭。
刚走出院子没多远,拐过一个弯,一道黑影猛地从路边的墙角阴影里窜了出来,径直拦住了他的去路。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怨毒的气息。
是贾东旭。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扭曲,眼神里翻涌着不甘、嫉恨与压抑不住的邪火。自从上次在全院大会上被阎解旷当众戳穿了讹诈的戏码,他不仅成了四合院的笑柄,连在这知青点也抬不起头来。
“阎解旷!”
贾东旭的声音又尖又利,却掩盖不住内在的虚弱。
“你上次在全院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污蔑我!毁我名声!我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阎解旷停住脚步。
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用一种看跳梁小丑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吐出两个字。
“哦?”
“那你想怎么样?”
贾东旭仿佛从这句反问中汲取了力量,他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吼道:“赔钱!”
“你必须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我也不多要,五十块!你给我五十块钱,咱们这事儿,就算两清!”
听到这番无耻到极致的言论,阎解旷被气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他缓缓迈开脚步,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到贾东旭面前。
两人的距离,不到一臂。
贾东旭能清晰地看到阎解旷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色厉内荏的丑态。
“精神损失费?”
阎解旷的嘴唇在动,声音却低沉得如同寒冰摩擦。
“贾东旭,看来你是忘了。”
“你当初,伙同你那个家,讹诈我们家一百五十块钱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罪。”
“按照国家法律,这个罪名,足够送你去公社的劳改农场,好好地啃几年窝窝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贾东旭最脆弱的神经上。
那股无形的威压,让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我现在没去举报,是看在咱们都是一个院里出来的份上,给你,也给贾家,留了最后一点脸面。”
阎解旷的眼神愈发冰冷,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漠然。
“你现在还能在队里混个打杂的活,每天挣几个工分。要是再敢来我面前纠缠不清,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公社,把你当初那些龌龊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跟王干事他们说一遍。”
“让你,连这份打杂的活都保不住。”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贾东旭所有的伪装,直刺他那欺软怕硬的内核。
去公社!
丢工作!
这两个词,瞬间让他浑身冰冷,那点刚刚鼓起的勇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你敢!”
他的嘴还在硬撑,但那颤抖的声线,已经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阎解旷的嘴角,那抹讥讽的弧度更深了。
“你看我敢不敢。”
说完,他再也没有看贾东旭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肩膀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触碰。
那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加伤人。
贾东旭僵在原地,看着阎解旷那毫不畏惧、沉稳如山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最终,他所有的怨毒和不甘,都化作了彻骨的恐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自己则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颓然地缩回了那片能给他唯一安全感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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