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工作分配会,在知青点那间用作集体食堂的宽敞瓦房里召开。
空气里混杂着汗水、泥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余味。
情况的发展,与阎解旷的推演分毫不差。
当生产队长马远山宣布今年的主要任务是播种土豆时,屋子里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欢呼。
几乎所有的知青,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们毫不迟疑地,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选择了这项任务。
和开荒那要命的活计相比,播种简直就是一种恩赐。
不用再跟那些深埋在冻土里、顽固得像是长在肉里的石头死磕,也不用挥舞沉重的铁镐直到虎口崩裂、双臂酸麻。只需要弯下腰,将切好的土豆种块,轻轻放进已经犁得松软的肥沃土壤里。
这活儿,轻松,干净,技术含量几乎为零,却同样能拿满工分。
简直是天大的美事。
眼看着名单上的名字越填越满,任务即将分配完毕,马远山队长那张饱经风霜的黑脸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对了,还有个事。”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
“咱们村最北边,靠着黑山的那片山坡上,还有最后一块荒地。”
马远山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地方,怎么说呢,比后山那片还邪乎,石块更多,土层更薄,也更偏远。队里的意思是,有余力就开,开不出来也就算了。毕竟冬天快来了,没必要硬啃。”
他扫视着一张张年轻却已显露疲态的脸。
“有没有人,还愿意去啃这块硬骨头的?”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知青们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或者将视线转向别处,生怕与队长的目光对上。
摇头。
下意识的、整齐划一的摇头。
谁疯了?
谁会放着安逸的活不干,再去遭那份罪?那根本不是干活,那是跟老天爷玩命。
然而,就在这片避之不及的沉默中,一只手平静地举了起来。
不带半分犹豫。
是阎解旷。
“马队长,我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唰——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惊愕,不解,怜悯,嘲讽……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人们的眼神中交织。
但很快,这些情绪又都化作了一种“理应如此”的了然。
在他们眼里,阎解旷就是这么一个不合群的“干活狂人”,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怪胎。
做出这种选择,似乎才符合他的人设。
阎解旷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的目的纯粹而直接。
继续开荒,意味着他能名正言顺地远离人群,获得一整片山坡作为自己的“领地”。
那里,将是他最完美的修炼道场。
更重要的是,他能拥有更多的时间和绝对的自由,去深入那座笼罩着层层迷雾的黑山,探寻其中隐藏的秘密。
……
夜,深了。
月光如水银,无声地倾泻下来,给整个黑山屯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辉光。
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犬吠,从村子的另一头遥遥传来,更衬得夜的宁静。
阎解旷的石屋中,他正盘膝端坐于土炕之上。
双目紧闭,呼吸悠长。
白日里从天地万物间吸纳入体的灵气,此刻正随着《药王神典》的功法运转,在他经脉中缓缓流淌,如同一条温顺的溪流,被一点点地炼化,提纯,最终汇入丹田气海。
突然。
他神识之海的平静水面,骤然掀起一道细微的涟漪。
阎解旷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布在院门口的那道最基础的警戒阵法,被触动了!
有人来了!
刹那间,他全身奔腾的灵力瞬间收敛,整个人如同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再无半分气息外泄。
与此同时,他强大的神识,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穿透石墙,笼罩了整个院落,并向着院门外探去。
一幅清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院门外,一个佝偻的黑影,正死死贴着土坯墙的墙根,像一只夜行的老鼠,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极度的谨慎与警惕,正一点点地向他的院子靠近。
那个黑影没有试图翻墙,更没有去推那扇本就虚掩的院门。
他在院墙外的一处拐角停了下来。
夜色下,他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形状有些弯曲,像是某种动物的角。
他将那“牛角”凑到嘴边,鼓起腮帮,轻轻地吹了起来。
“呜……”
“呜呜……呜……”
一阵低沉、诡异、不成曲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不像是任何乐器,也不像是人声,它飘忽不定,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带着一种能钻进人骨头缝里的阴森与凄厉。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这声音听起来格外瘆人,如同孤魂野鬼在荒野中的哭嚎。
原来如此。
那声音钻入耳中,阎解旷脑海中所有关于这座院子的零碎线索,瞬间被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所谓的“晦气”凶宅,村民口中那些含糊不清的诡异传闻……
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
而是一场精心布置、常年上演的骗局!
其目的,昭然若揭——就是为了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制造恐怖气氛,吓走所有试图住在这里的人,确保这座院子,永远无人敢于靠近!
阎解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更没有丝毫打草惊蛇的念头。
黑暗中,他唇角无声地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夜色中凝结。
心念微动。
刚刚掌握不久的低阶法术“隐身术”瞬间发动。
他的身形没有凭空消失,而是在一阵微不可查的光影扭曲中,与周围的黑暗彻底融为了一体,仿佛变成了一缕飘忽的空气。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
整个人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虚影,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不带起一丝风声,紧紧地跟在了那个还在卖力吹奏、制造恐怖的黑影身后。
他倒要亲眼看看。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又在守护着怎样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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