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闻秘境内。
除去乱生的虬枝,半人高的疯长野草,以及淤泥中半埋半露,辨不出形状的森森白骨,乍看之下,这无闻秘境似乎与记忆中旧貌相差无几。
荒芜中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平静”,远不似传言中那般步步杀机。
寻着过往记忆里的无闻秘境的样子,路簪故地重游一回,心里再是难受也要走这一遭的。
只是,越走越不对劲,越来越沉重的灵气,堆积越多的尸骸,幽深难散的怨气……都压得她喘息不过来。
“你没事吧?”惊蛰的声音罕见地没有嘲弄。
她身形一晃,脸色难看,呼吸短暂而急促,惊蛰适时想搀住路簪,双手却径直穿过她,他稍怔住,不着痕迹抽回了手。
路簪稳住身形,调息片刻才缓道:“无碍。”
往昔,这里都是她的心血,亦是她骄傲的点滴,如今似乎也败得差不多了。
“赶紧寻东西吧。”
能带走几株残苗也是好的。
越往深处走,那雾气越是浓重,仿佛要将两人生吞一样。
惊蛰受此地影响颇重,实在受不了只能回归剑身了。
正当路簪专心寻物时,周遭忽的静谧得吓人,连呼啸的风声都停止了。
她屏息凝神,片刻后,只见杂树荒草颓败之景如墙灰般脱落,像水墨汩汩汇流却斑驳滴下。
待半剥半落之后是往日她与同门师兄弟们在此间奔跑打闹的景象,是与她现在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张脸。
撕开松浮的脸皮后,是一张烧焦的血肉模糊的脸,往日美好景象突然变得阴森沉重。
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涌现在她眼前。
眼泪不自控的夺眶而出。
“你怎么还敢回来?!”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心安理得苟活于世,你……怎么还没死?!”
他们张牙舞爪的,叫喊声撕心裂肺,仿佛死前所遭受的非人待遇都要施加在路簪身上一般,更要将她撕裂。
他们像禁在囚笼里的倦鸟,不断的想挣扎破笼。
路簪瞧得出神,泪水也夺眶而出,嘴里喃喃不停道着“对不起”。
似乎已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全然没有察觉到不远处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
那人即刻挽弓搭箭,凝结蓄力,箭头对准了呆滞中的路簪,卯足了劲丝毫不给路簪活路的机会。
清脆箭鸣厮唳,携着途中草絮一并飞向她。
正暗自庆幸时,那细小的箭矢却如花开自顾自的劈成细长木条,散在地上。
“杀人,也不知道用些高明点的手法。拙劣得让人想笑。”
说话间,路簪已欺至人前,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黑衣人瞳孔收缩,语气尽是不可置信,“你没有入幻?”
“嗯?”
声音很耳熟,还是个女声。
路簪一掌卸掉黑衣人伪装,如此猝不及防使得对面之人难以反应。
慌忙遮掩之下还是让路簪瞧清楚了面容。
原来是故人。
稍许震惊片刻,路簪难免好奇眼前之人的修为竟在短时间内进步如此。
连她也不得不啧啧称奇。
“路鸣雀,不过月余,你竟寻到这来了。”
“是啊,不过月余,我同你已有一战之力了。”
路鸣雀的声音有种强行压制的颤抖,像是虚张声势。
一战之力?她是不是对一战之力有什么误解?
更何况,路鸣雀周身所散发的灵气浑浊不堪,样貌妖冶,同先前的她判若两人。
这样短的时间内从普通人到如此境界,她体内有股力量,不似根基扎实的醇厚之感,反而躁动不安,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总归,应不是什么正途。
路鸣雀眼中只有满满的怨怼和愤恨,不由得握紧手中长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都是你!”
她猛地抽出一支箭矢,不再搭弓,将其当作短匕般,狠狠朝路簪心口刺去!
动作狠辣迅速,大有妄图同归于尽的势头。路簪轻松躲过,那凌厉的一袭擦着衣角而落空。
缴了几根箭矢,动作行云流水,缴获得心应手,如同摘叶般轻松写意。
“你!”路鸣雀不甘,委屈和愤怒灌满整个脑袋,想以肉搏之,却不想连路簪身都近不得。
一股磅礴的灵力将她和路簪彻底隔绝。
“你与我,相隔无数天堑,不可能有你所谓的一战之力。”
如此轻描淡写就将路鸣雀的自信碾成渣滓,凑都凑不起来。
路簪眼里隐隐一簇猩火在灼烈燃烧,对面路鸣雀猛的腾空,无力挣扎着,脸庞因窒息和惊恐迅速涨红发紫。
可怜又可笑。
“先前对你和吴氏一再忍让不过念着那可笑血肉亲情,好言相劝你不听,非要来自寻死路?”
路簪的眼神里没有对血肉至亲的怜悯,只有彻骨的寒意和审视,“路簪从不欠你们!”
听到吴氏二字,路鸣雀的反应更为激烈了。双腿不停蹬踹,仿佛这样就能出口气。
“都是因为你……母亲才会死!”
吴氏死了?
路簪惯会捕捉重点的,不过她无甚在意,死与不死,不都一样。
“与我有何相干?”
“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会修行无门,处处碰壁,更不会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这路鸣雀可是声泪俱下,言真意切,话里话外都指她们所有的不幸皆是拜路簪所赐。
一没碰她吴氏,二更没动手杀她,八杆子打不着的原因也能胡扯到自己身上来,惹得满身骚。
论不要脸,还得是她们母女。
不过路簪并不想杀路鸣雀,因为杀她实在无趣,但也确实好奇她缘何进步神速。
路簪讥讽道:“就当这一切都拜我所赐好了,你能奈我何呢?不仅杀不了我,连根头发丝都伤不到,可怜又可笑。”
“我稍稍一动手指便能让你功亏一篑……”
她眼神鄙夷望着动弹不得的路鸣雀,眸子里鲜红血色一掠而过,路鸣雀霎时瘫倒在地,扭曲不停,四肢百骸中渗出丝丝黑气。
不论路鸣雀如何叫喊,声音多凄厉,路簪都只是看戏般鼓掌称好。
所依赖的所倚仗的就这样被路簪不费吹灰之力释去,她所有的行为于路簪而言不过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好半晌,像是精疲力竭了,路鸣雀才终于消停,浑身裹着泥沼的腥气,双眼充血,整个人瞬间消瘦得只剩副骨头架子。
“有本事杀了我!”
喊出这句话,路鸣雀费了全身力气。
“脏。”路簪懒得同她多费一点口舌。
任其自生自灭才有意思,就如同当初她母女二人对待路簪那样。
如此想着,她便没再理会路鸣雀,继续摸索去了。
路鸣雀这般脱胎换骨背后当然有她极好奇的势力,就这么杀了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