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湿濡的触感令路簪不适蹙起了眉，身子像涓涓细流淌过一样无力绵软。
她艰难撑开眼皮，僵硬支起身，整个人置身一片水洼地，半截身子都深陷在泥里，丛生水草将她掩得严严实实。
后背被水浸得发凉，手指也泡得泛白。
这……
她愣神，良久没再有新动作。
许是才慢慢清醒过来，查看了身上的伤口，都快被泡发了，除了依旧混沌的脑袋，身子倒没什么不适之处。
“是梦吗？”
她混沌着，四下盼顾，试图找寻一丝濯枝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可除了杂草只有投落林间斑驳的树影，什么都没有。惊蛰依旧紧握在手中，秘境所获之物一件未少。
“显然是了。”
如果是梦，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尤其是濯之那像极了故人久别的语气。
只不过大梦一场，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失落，如何如何也挥之不去。
可身上的伤又该如何解释呢？离开秘境时，她能感知到身体几近崩溃的边缘，只是自己强撑罢了。
身上的伤不说全然愈合，总归好了大半，总不能是躺在这水洼里自行愈合了吧。
还是头一次，做这样辨不清现实的梦，连她自己都失神陷落，有些看不清甚至快要混淆虚实边缘了。
“惊蛰……”
路簪试图叫醒他，可连声回应的剑鸣都没有。
又陷入沉睡了。
她晃悠悠走出那片洼地，此时，烈日当空，伴着聒噪无比的蝉鸣和很快便被晒得半干的衣裳。
入夏了。
她究竟在这洼地昏迷了多久，这人间竟已悄然换季？
她要实在想不通便不会逼着自己硬想，稍事清理一番，瞧着利落些便打算启程回请云宗了。
……
在她目光未能远及的高处，两道修长的一前一后身影正渐隐在云雾之中。
厚重的面具之下，一道失落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踉跄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眼中凝着化不开的不舍。
“走吧，为了她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越了无数天堑，再不走只怕你要彻底交代在这了。”
见濯枝仍旧无动于衷，身侧女子又是一番苦口婆心。
“她身边有他看顾，放一万颗心吧。空蝉也已经打发好了，你该是无牵无挂的了。”
“照如今的势头来看，整个平洲，只要她不作茧自缚，无人是她对手的，况且，看样子他是把她照料得极好的。”
“极好吗？”濯枝声音嘶哑气弱，俨然是受了重创的模样。
极好的话，她也不会再次受魂体剥离之痛了。
“走吧。”
……
路簪路上还在疑心自己是不是身体出了差错，结果一入市集便瞧见人手一柄蒲扇驱热，看来果真在那洼地昏迷了很久啊。
应是鹤发童颜的缘故，人人都对路簪投来异样的目光。
她没理会，自顾自的赶路。
这么久没回请云宗，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身处凡世，路簪想着此行日久，顺便在市集采买些新鲜玩意回去，他们可鲜少有空闲下山瞧这些。
至少，是个心意，毕竟，这次回去后他们便再无安逸日子可过了。
街道喧嚣，行人如织，路簪脚步在一处小摊前顿住，满目琳琅，各式珠翠，在日光的照射下透出绚烂光影，想来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容姻会很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玩意儿。
那丫头嘴是毒了些，心思却不坏。
“老板，这发簪作价几何？”她随手捻起一支镶嵌着幽蓝宝石的发簪，对着阳光看了看成色。
路簪抬眼便对上那摊贩看猎物似的的目光，穷凶狠戾，那可不是普通商贾应有的精明市侩。
两人目光交汇，数柄泛着寒光铁器穿透那琳琅珠翠，裹着与玉器碎屑，直奔她周身要害而来。
又快又狠。
即便如此出其不意，还是叫路簪轻而易举的躲过了。
摊贩见路簪轻松避过杀招，登时凶相毕露，摊子一掀，十里八方涌出许多衣着混乱，手持各式兵器的修士。
俨然都是冲着她来的。
是不是秘境之事漏了风声，夺宝来了。
他们毫无忌惮，那四散的平民百姓竟也惨遭殃及。
为首的手持一幅画像，眼神在路簪和画像间来回游离，像在细细比对。
“就是她！”
“还以为是多厉害的角色，没想到就是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糟老婆子。”
怎么回事，不像是夺宝的，更像搞刺杀的。
“我怕是没得罪过你们吧。”就算她行走在外，有两分嚣张，也不记得得罪过眼前的这群人啊。
“你是不曾得罪过俺们，可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萧家。你不死谁死？”
路簪无奈摊手，又是萧家，怎么就跟狗屁膏药似的，她没去找他们麻烦，倒先找了一堆乌合之众来碍眼。
她身侧便是一处露布，余光正巧瞥到张贴其上的画像——
细看，额间一道细长的竖杠，披头散发的疯魔样，路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间的红纹。
这，画的不就是自己吗？
因为不解，所以先忽略了最下层的文书：
妖女路簪，戕害同道，轻藐道法，以屠戮为快，蔑视人命，今萧家张此悬赏令，途四洲悬赏万斤上品灵石，行诛杀令。
一觉醒来发现被悬赏了，还是悬赏诛杀双令，赏额之高，架势之狠，张贴得处处都是，用脚想也知道是萧芷的手笔。看来那大小姐脾气始终没放下她啊。
路簪眼神阴冷，既然如此处处相逼，那萧家满府宝物，她便笑纳了。
面对团团围堵的凶徒，路簪语气平平，全然无惧“奉劝你们，赶紧滚，不然……”
“不然什么？要我们好看？给爷几个好果子吃？”
“哎哟喂！”他怪叫一声，引得众人哄笑，“小的们好怕哦。糟老婆子休要放狠话了，省些口水免得路都走不稳了。”
适才的小摊贩惴惴不安挤到首之人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大哥还是谨慎为好，这婆娘刚刚躲暗器可是游刃有余。只怕不是个善茬啊。”
“废物。”言语不耐，猛地一巴掌将这小贩狠狠搡了个趔趄，“你能跟我比吗？”
他鼻孔朝天，言语粗俗，“一个三脚猫老婆娘就能把你吓破胆？瞧你那点出息，给爷滚一边去，看好了……”
凶狠的眼神又重新钉回路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