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凌迟一个皇帝亲封的“仙师”,这是何等狂悖!何等无法无天!这位天辰公子,是真的要把天都给捅个窟窿啊!
嬴政的瞳孔猛地一缩,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再次暴怒,而是陷入了长久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那双深邃的龙目之中,闪烁着无人能懂的复杂光芒。
许久,他才疲惫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这三个字对于此刻的大臣们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他们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片刻停留,一个个连滚带爬,争先恐后地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丞相李斯踉跄地走在人群中,只觉得手脚冰凉,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徐福,当初可是经他之口举荐给陛下的!如今徐福犯下欺君罔上的滔天大罪,他这个举荐人,焉能置身事外?
一想到天辰公子那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辣手段,再想到始皇帝那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李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中被无尽的恐惧所填满。
很快,庭院中便只剩下了章邯与另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将军——蒙恬之弟,蒙毅。
蒙毅默默地看着章邯指挥着禁军士卒,将那几具羊羔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清理、焚烧,确保不留下一丝痕迹。他的眼中,没有如其他大臣那般的恐惧,反而燃烧着一团敬佩的火焰。
“天辰公子……真乃神人也!”蒙毅在心中暗自感叹。
他身为蒙家子弟,对朝堂之事洞若观火。赵高之奸,方士之妄,他岂会不知?但他与兄长蒙恬一样,空有忠心,却束手束脚,不敢轻易触碰陛下身边的逆鳞。
可这位天辰公子,却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以最直接、最狂暴、最不计后果的方式,狠狠地刺穿了这脓疮!虽手段酷烈,却将大秦的隐患,提前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这份胆魄,这份决断,蒙毅自问远远不及!
……
御书房内。
嬴政独自一人端坐于皇座之上。空旷的大殿,更显得他此刻的身影有几分孤寂。
他的面前,那张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龙案之上,只静静地摆放着一枚丹药——那枚被他视为长生希望,如今却被证明是催命符的毒丹。
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捻起那枚丹药,放在眼前,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长生……呵呵,长生……”
他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朕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自以为是千古一帝,是天下的主宰!却到头来,为了这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梦,苛求于鬼神,被区区一个江湖骗子蒙蔽了双眼,心甘情愿地将这穿肠的毒药,一连服用了数年之久!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儿子,那个平日里最不起眼,如今却搅动了整个咸阳风云的儿子——赢天辰。
他想起了赵高。若非天辰当机立断,以雷霆手段将其诛杀,挖出其谋逆铁证,待此獠羽翼丰满,与六国余孽里应外合大秦的江山,恐怕真要毁于一旦!自己这个皇帝只怕会落得个国破家亡的凄惨下场。
他想起了天辰血洗赵府后,面对满朝文武的弹劾,那一番“为国除贼,何罪之有”的凛然之言。他用最酷烈的威胁,竟真的让那些盘根错节的官员收敛了贪婪之心,让整个帝国的运转效率都为之提升!
他想起了天辰在咸阳街头,亲手整治那些为非作歹的纨绔地痞。自己每日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何曾关注过这些细枝末节?可天辰却做了,他让咸阳的治安,变得前所未有的好。
而这一次揭露徐福……更是为了他这个父皇!
嬴政的心猛地一痛。
他现在才彻底明白过来。天辰为何要将徐福等人游街示众,为何要用“凌迟”这种极刑?
因为,求仙问药,是朕下的旨意!徐福是朕亲封的“仙师”!
在天下人眼中,是朕这个皇帝昏聩,沉迷长生。天辰此举,看似是在羞辱徐福,实则,是将所有的罪责,所有的骂名,全都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他用自己的“残暴不仁”,来衬托朕的“受人蒙蔽”,最大限度地维护了他这个父皇的威严与颜面!
他明明是出于一片孝心,却要背负一个“暴虐无道”、“连仙师都敢杀”的恶名!
想通了这一切,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愧疚感,如同决堤的江水,瞬间淹没了嬴政的心。
他自以为给了儿子们无上的荣华富贵,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们的内心。他斥责天辰残暴,却不知这份残暴之下,隐藏着何等深沉的忠孝之心!
他这个父亲,当得何其失败!
“朕……愧为人父啊!”
嬴政长叹一声眼中那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也在此刻融化了一丝,流露出一抹罕见的温情与亏欠。
他不能再让天辰一个人,背负这一切了。
最终嬴政缓缓站起身,那孤高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重新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眼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对着殿外沉声喝道:“章邯!蒙毅!”
“臣在!”
早已在殿外等候的两人,立刻快步走入殿中,单膝跪地。
嬴政看着自己的这两位心腹爱将,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备驾!”
“随朕出宫,去天辰的府邸!”
半个时辰后咸阳城中,一支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队伍,正朝着一处略显偏僻的区域行进。
为首的是始皇帝嬴政那辆由六匹纯黑骏马拉乘的巨大龙辇。紧随其后的是蒙毅与章邯率领的一队最为精锐的禁军铁卫。龙辇过处行人无不骇然退避,跪伏于道旁,连头都不敢抬。
然而,这支象征着大秦帝国至高权力的队伍,最终却停在了一座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的府邸门前。
府邸的院墙上,辰灰色的墙皮已然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黄的土坯。墙角处生着辰苔,朱漆的大门也因长年的风吹日晒而失了光泽,显得灰蒙蒙的。
此地便是公子天辰的府邸。
嬴政走下龙辇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赵高那座穷奢极侈、雕梁画栋的新府,又想起了丞相李斯那座占地广阔、门庭若市的相府。
一个祸国殃民的阉奴,一个权倾朝野的臣子,他们的居所都比自己这个为国除害、为父分忧的亲生儿子的府邸要气派上百倍!
这一瞬间昨日因丹毒而生的怒火与耻辱,尽数化为了对赢天辰的深深愧疚。那股愧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让他这个早已习惯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帝王,第一次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蒙毅。”嬴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臣在。”蒙毅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传朕旨意让内史腾从内库之中支取二十万钱,为天辰公子……重修府邸。”嬴政的目光从那破旧的墙面上移开声音低沉而坚定,“用最好的工匠,最好的材料,不得有误。”
蒙毅与章邯闻言,心中皆是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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