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战术马甲口袋吹得鼓动,我伸手按住,指尖触到老耿留下的香灰残形,像烙铁烫过。
阿骁盯着门缝,嘴里嚼着最后一块酒心巧克力,锡纸在他指间拧成一团。他没说话,只是把糖渣吐在掌心,往前一扬。
虫群炸了。
不是散,是炸。千万只蛊虫像被电流击中,猛地向四面弹开,又在半空重组,拼出一张张脸的轮廓——各种面孔扭曲着,虽无声,却透着令人胆寒的怪异。
裴雨桐的评弹小调从牙缝里溜出来,半句《游园惊梦》,音准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肉。虫子们抖了抖,排列稍整,竟拼出一个人形,唐风圆领袍的剪影,右肩位置空了一块。
她父亲常站的位置。
“别看。”阿骁低吼,一把将我往后拽。
我没动。
右手那道青铜钉的伤疤烧得不像话,像是有人往肉里灌了熔铜。脑袋一震,画面炸开,我穿着北宋襕衫站在石龛前,手握青铜钥匙,门后一本龙鳞装册子浮现。
画面断了。我喘了口气,鼻血顺着喉咙滑下去,铁锈味浓得发苦。
“你还撑得住?”裴雨桐问我,玉牌反面贴在她掌心,血从指缝里往下滴。
我点头,把考古铲撑在地上,借力往前走了一步。
门缝里的风变了。不再是纸张和铜锈味,而是甜的,像腐烂的蜜,混着人血蒸熟后的腥气。我们三人踩进那道缝,脚底落地的瞬间,重力歪了。
不是失重,是歪。
我左脚踩着地面,右脚却感觉踩在头顶。阿骁直接摔了一跤,手撑地时五指陷进岩层,像是泥巴。他猛地抽手,指尖带出几根青铜色的丝,黏在手套上,还在动。
“这地……是活的。”他说。
抬头看,空中漂着七颗心。
不是幻觉,是真悬浮着,每颗都还在跳,血管青紫,表面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虫膜。它们排成环形,围着中央一颗更大的心脏——那颗心跳得慢,但每搏一次,整个空间的空气都跟着震一下。
我盯着它。
它也像在看我。
裂痕持续闪,我忆起七岁在地宫石台上,沈渊剖开我胸口换心的画面。他嘴里念着“七尽则枢灭”,声音像在读实验报告。
而我,穿着襕衫,亲手把那颗取出的心放进青铜匣。
“那是我的……”我听见自己说。
“不。”裴雨桐突然抓住我手腕,“那是第七任执令者的心。你还没死,它不该在跳。”
我抬头。中央那颗心,跳动频率和我完全同步。
阿骁拔出军用匕首,往前一步。
“别碰!”我吼。
他顿住。
可已经晚了。刀尖离最近那颗心还有十公分,整片虫群突然共振,所有悬浮心脏同步搏动,咔、咔、咔——像齿轮咬合,机械声从地底往上爬,钻进耳膜。
空间震了。
岩壁渗出青铜液,顺着虫膜往下淌,滴在地上,凝成微型机关零件——齿轮、轴、弹簧,全在动。
“他在改……”裴雨桐声音发紧,“把人心,改成永动机。”
阿骁猛地把糖塞进嘴里,嚼碎。甜香炸开,虫群频率一乱,机械声暂停。
就这一秒,裴雨桐开口唱了。
不是评弹,是她父亲常哼的调子,江南口音,尾音带颤。虫群抖了抖,开始重组,这次拼出的不只是轮廓,是完整人形——唐风袍,左袖空荡,右肩烧焦,脸上没有五官,但你能感觉到他在笑。
她父亲,被火吞没前的最后一刻。
人形胸口空着,但很快,一只蛊虫飞进去,盘成青铜齿轮的形状,缓缓旋转。
“他在……被改造。”我说。
裴雨桐没动,但唱声没停。人形抬起右手,指向矩阵深处。
那里立着一尊石像。
老耿的。
他全身青铜化,双手交叠在胸前,像在合十。可胸腔位置裂了,一道缝,黑得发亮。
阿骁抹了把脸:“里面……有东西?”
我没答。裂痕又闪——画面里,我站在老耿石像前,手里拿着一卷青铜简,简上刻着“陵令九章”。
而老耿的嘴在动,说:“你才是钥。”
画面断了。我踉跄一步,鼻血喷在铲背上。
裴雨桐撕下战术马甲一角,按在我鼻下。她另一只手把玉牌反扣在掌心,血顺着“裴”字边缘往下流。玉牌发热,微光一闪,我脑子清了一瞬。
“去取简。”我说。
阿骁点头,从迷彩外套扯下三枚雷管扣,塞进嘴里叼着,空出两只手。他往前走,每一步都像在爬坡,重力方向乱得像疯子调的陀螺仪。
离石像还有五步,地面突然窜出藤蔓。
不是植物,是活的,青铜色,表面长满小孔,每孔里钻出一只蛊虫,齐齐对准我们。
“心蛊孢子。”裴雨桐低声道,“沾上,三秒内意识归零。”
阿骁停住。我摸出口袋里的手帕,上面全是干掉的鼻血。我扯下来,塞进他手里。
他懂了。
手帕裹上匕首,往前一挑。三根藤蔓应声断裂,断口喷出黑雾,但被手帕吸住,没扩散。
裴雨桐动了。
她没跑,是冲。左肩烙印位置青筋暴起,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她摘下玉牌,反手按进烙印处,一声闷响,像是骨头裂了。
她脸色白了一瞬,但冲得更快。
扑到石像前,手伸进裂缝。
青铜简出。
三尺长,表面刻满密文,第一行是:“陵令九章·其一:七劫归心,永生之基。”
她刚抽出简,耳边突然响起声音。
不是虫鸣,不是风声。
是沈渊的声音。
“你才是钥。”
我猛地抬头。
中央那颗与我同步跳动的心,此刻跳动减缓,却如重锤敲击我的头骨。
裂痕又闪——这次画面更长:我站在地宫深处,手里拿着天工册,册子在吸血,星图浮现,而我,穿着北宋襕衫,正要把册子合上。
而沈渊站在我身后,手搭在我肩上。
“爹……”我听见自己喊。
声音出口的瞬间,所有悬浮心脏同时停跳。
一秒。
两秒。
然后,齐齐加速,像被什么唤醒。
裴雨桐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我没答。
阿骁站在原地,嘴里还叼着雷管扣,手里的匕首微微发抖。
老耿的石像开始崩裂。
不是碎,是蜕。青铜外壳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尸体,是一棵树根,缠着七枚不同朝代的铜钱,正缓缓蠕动。
裴雨桐手里的青铜简突然发烫,简身浮现出血色纹路,和玉牌上的裂纹一模一样。
她低头看简,嘴唇动了动。
我听见两个字。
“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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