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的青铜根系在蠕动,裴雨桐紧握着手中发烫的青铜简,血纹在简面上游走,逐渐蔓延至她的指缝。我鼻血滴在铲背上,顺着刃口滑下去,砸进地上的虫膜残迹,溅起一圈微不可察的青铜星点。
她没松手。
阿骁的匕首还插在简面,刀柄微微震颤,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金属往上爬。他没拔,也没动,只是盯着那血纹蔓延的方向,喉结滚了一下。
“你刚才……”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喊了什么?”
我没答。
我听见的是“爹”,可喊出口的,真的是我吗?
裴雨桐突然闷哼一声,左肩烙印裂开,血顺着唐风袍的袖口流下来,在青铜简上汇成一道细线。玉牌反面贴着她的掌心,边缘渗出黑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它在读我。”她说。
不是心蛊,是简。
这玩意儿认血。
她咬牙,把玉牌往肩上按得更深,骨头发出轻微的错位声。那力量通过玉牌反噬,让她的肩部皮肤被灼伤,玉牌边缘也因高温而焦黑。她喘着气,脸色发青,玉牌边缘焦了一圈,像是被烧过。
一瞬间,简面浮光闪动,画面直接撞进我眼里——
火堆。
不是祭祀用的青铜盆,是柴堆,堆在地宫中央,上面躺着一本册子,龙鳞装,边角已经卷了。一个穿唐风圆领袍的男人站在火前,手里拿着刀,正把册子一页页撕开。
他动作很稳,像在做手术。
撕到第三页时,他抬头看了眼穹顶,仿佛知道有人在看。然后他把三份残册分别装进青铜匣,匣子刻着七十二个穴位图,对应地脉七十二穴。
最后一幕,他把火点着了。
火焰腾起的瞬间,他转头,右肩焦黑,左袖空荡——是他父亲,自焚前的最后一刻。
裴雨桐猛地抽手,简面画面消失。
随着裴雨桐的回忆结束,我的思绪也被拉回到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右手那道青铜钉的伤疤还在发烫,像有根针在皮下来回穿刺。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沈渊把我按在石台上,说“换心是为了让你活”。可现在,那颗心在地脉枢里跳,和我同步。
我还没死,它不该跳。
除非……它本来就不属于我。
我抓起考古铲,狠狠往伤疤上一磕。
剧痛炸开,意识像被拽进黑洞。裂痕瞬间炸裂——
画面是北宋地宫,石龛前,七岁的我被绑在祭坛上,胸口裂开,血流了一地。沈渊站在旁边,手里捧着一颗还在跳的心,准备塞进我胸腔。
可祭坛另一侧,站着“我父亲”。
他穿着常服,右手小指缺了一截——那是他生前被机关夹断的。他低着头,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
可他的手印不对。
不是守陵人的“地脉印”,是沈渊专属的“执令手印”——拇指压无名指,中指微曲,像在握一把看不见的钥匙。
我猛地一震。
这动作我见过,在祖父的笔记里。只有每一代主祭才能结这个印,用来开启陵令核心。
我父亲……不会这个。
裂痕继续闪。
“父亲”突然抬头,瞳孔是竖的,像蛇。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灵魂,那个真正占据这具身体的灵魂,它的瞳孔如同冷血的蛇。他走过来,伸手要碰我的心。我本能地想躲,可身体动不了。他的手指刚碰到我胸口的伤口,胸口突然裂开一道缝,一条青铜蛇从他皮下钻出来,蛇头抬起来,瞳孔也是竖的,和沈渊一模一样。
蛇口张开,吐出一枚青铜豆,落进我心口。
画面断了。
我摔在地上,鼻血喷涌,手帕刚掏出来就湿透了。阿骁扶了我一把,我没推开,但也没看他。
“你看见什么了?”他问。
“我父亲……不是我父亲。”我说,“他早就被换了。沈渊用蛇把他的身体占了,三十年一次,换一个沈家人。”
裴雨桐盯着我:“所以你喊‘爹’的时候,那颗心才会停?”
“不是停。”我擦了把脸,“是认主。它以为我叫的是它。”
阿骁沉默了几秒,突然拔出匕首,刀尖抵在青铜简的血纹交汇处,用力一划。
简面裂开一道缝,血光涌出,画面再闪——
密室,青铜鼎,鼎下燃着幽蓝的火。鼎里是血浆,翻滚着,标签插在鼎边:“沈氏母血·癸未年冬”。
一个穿染血襕衫的男人站在鼎前,用瓷片搅动血浆。他指甲缝里有血垢,正一片片刮下来,扔进鼎里。
沈渊。
他抬头,对着空气说:“心蛊成,则寿无尽。沈氏血脉,永为容器。”
画面结束。
阿骁收刀,刀尖滴着血,落在地上,虫膜瞬间腐蚀出一个小坑。
阿骁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但那份默契已足够。
我点头。
难怪我从小就能看见裂痕。不是祖宗点窍,是母血里的蛊在觉醒。
裴雨桐把青铜简翻过来,血纹重新排列,这次浮现的是文字——“七劫归心,永生之基。每三十年,取沈氏执令者躯壳,以血契移魂,魂不灭,身可换。”
她念完,抬头看我:“你父亲没死在墓里。他是被夺舍了,身体被沈渊占了,魂……可能早就没了。”
我盯着那行字。
“七劫归心”。
七任执令者,七次夺舍。
我才是第七个。
阿骁突然蹲下来,把简平放在地上,刀尖在血纹上划了几道,像是在解码。片刻后,简面浮现出最后一段画面——
地宫深处,一个人躺在石台上,胸口空着。沈渊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天工册》,正要合上。他低头看了眼尸体,轻声说:“谢了,儿子。”
尸体的脸,是我父亲。
可他的手,正缓缓抬起,结出执令手印。
他还没死透,就被换了。
我站起来,走到简前,把鼻血抹在最后一行字上。
血渗进去,文字重组——“执令者非死,乃替。身毁则魂归地脉,心存则主更替。”
我笑了。
笑得有点疯。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逃命,其实我根本没逃。我从七岁起,就被安排好了——当容器,当钥匙,当下一个沈渊。
裴雨桐看着我:“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捡起考古铲,拍了拍铲面的血,“当然是把钥匙抢回来。”
阿骁站起身,把匕首插回靴侧,从迷彩外套里摸出一块酒心巧克力,掰了一半给我。我没接,他也不意外,自己塞嘴里,嚼了两下。
我点头。
就像我现在,看着那颗和我同步跳的心,分不清哪颗才是我的。
裴雨桐把玉牌重新挂回脖子,反写“裴”字贴着皮肤。她看了眼老耿的根系,那树根已经缩进地底,只留下七枚铜钱排成的圆圈。
“下一步。”她说,“找天工册。”
“不。”我摇头,“先找我父亲的心。”
阿骁一愣:“你还当他是你父亲?”
“他是不是不重要。”我摸了摸右手伤疤,“重要的是,那颗心在跳。只要它还在跳,沈渊就没完全得手。”
我蹲下,手指按在青铜简上。
血纹再次浮现,这次指向一个方向——不是深处,是上方。简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心归处,魂不散。”
裴雨桐皱眉:“这是……地脉七穴之一?”
“不是。”我站起来,“是守陵人祠。”
阿骁吹了声口哨,把最后半块巧克力扔进嘴里:“走?”
我点头,刚抬脚,右手伤疤突然剧痛,裂痕一闪——
画面里,我站在祠堂中央,手里拿着青铜钥匙,面前是七具棺材。最中间那具,棺盖裂开,一只手伸出来,握着半片秦镜。
而我,正把钥匙插进镜中。
画面断了。
我喘了口气,抬脚迈出去。
阿骁跟上,裴雨桐走在最后。她经过老耿留下的铜钱圈时,脚步顿了一下,弯腰捡起一枚,塞进袖口。
我们往出口走。
背后,青铜简静静躺在地上,血纹缓缓流动,最后拼出两个字——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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