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令者,归位’的声音犹在耳畔,裴雨桐的左肩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咬了一口。他踉跄半步,右手猛地掐住自己喉咙,指节泛白,眼白翻起,嘴里挤出几个字:“庚子……归心……”
阿骁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把他手掰开,可裴雨桐的力气大得离谱,肌肉绷得像铁铸的。我甩掉铲子,扑过去按住他手腕,触到他掌心时浑身一僵——那皮肤底下,正有东西在蠕动,像青铜丝线一寸寸往上爬,指尖已经泛出青灰色,纹路扭曲成一张模糊的脸。
是沈渊的脸。
“别让他说话!”我吼。
阿骁塞了块巧克力进裴雨桐嘴里,‘咬碎!’说着用匕首柄敲了下巴。
咔。
巧克力裂开,酒液混着可可粉在嘴里炸开,裴雨桐瞳孔骤缩,蛇纹从眼底退去,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他整个人软下来,嘴角往下淌的不是口水,是灰绿色的粉末,簌簌落在石阶上,堆成一小撮。
我喘着气松手,鼻血滴在他战术马甲上,和那些粉末混在一起,发出“滋”的轻响,像水滴进热油。
阿骁抹了把脸:“这玩意儿还能当解毒剂使?老子以后真该开个士力架专卖店。”
我没接话,盯着裴雨桐那只手。青灰色退了,可掌纹里还嵌着细小的青铜颗粒,像沙子钻进了皮肉。更糟的是,他护身符——那块石婆婆用肠线缝的黑布条——正在发烫,边缘焦黑卷曲。
“得撕了它。”我说。
“你疯了?”阿骁皱眉,“那玩意儿镇过嫁接者,你敢动?”
“不动他就要变成第二个龙首。”我伸手就拽。
护身符刚离身,裴雨桐闷哼一声,整个人抽搐起来。我掌心血还没干,顺势抹在布条背面,裂痕瞬间炸开。
画面来了。
七百人跪在地宫,头顶青铜灯,手里捧着铜盘。他们不是被逼的,是自己动手,刀尖对准胸口,一寸寸剜进去。血顺着盘沿流下,汇成河,灌进龙首基座。依旧是那个身着窄袖襕衫、腰封嵌着七枚铜钱的主祭者站在高台,他没回头,可我认得那袖口翻起的一角——半截青铜钉,和我右手伤疤的纹路,分毫不差。
我眼前一黑,耳鸣炸开,像有千把凿子在颅内凿刻。命钉在兜里滚烫,几乎要烧穿布料。
“看清楚了?”阿骁扶住我胳膊,“那玩意儿放的啥?”
“心蛊的祭典。”我抹了把鼻血,“不是现在的事,是七百年前。他们用守陵人的心血养蛊,把执念炼成锁链。”
“所以现在这些红衣鬼影,是在复刻当年的仪式?”
我点头,视线落在裴雨桐脸上。他嘴唇发紫,但呼吸稳了,护身符碎成灰,飘在风里。
阿骁突然弯腰,捡起地上那堆青铜粉末,眯眼看了看:“你瞅这形状。”
我顺着他手指看去,粉末被风推着,在石缝里堆出半个字——“沈”,笔画刚硬,是北宋官刻体。
“巧合?”他问。
“地脉不会写字。”我说,“它只会映照执念。”
话音刚落,老耿突然闷哼一声,命钉残片在他掌心扭动,像活虫。他整个人蜷在地上,军大衣下的罗盘早就炸了,红绳烧得只剩一截,缠在手腕上,焦黑发脆。
“老耿!”我蹲下去。
他抬头,眼神浑浊:“别靠太近……命钉在叫……它认得我……”
“你到底是谁?”阿骁冷声问。
老耿没答,只是抖着手从烟斗里抠出一点灰,抹在唇上。那灰是黑的,沾了唾液后泛出青铜色,像某种符。
我忽然想起什么,撕下裤袋里那半截香,点燃插进石缝。香烟升起,红衣虚影迅速消散。
“有效。”阿骁松了口气,“看来这些玩意儿怕‘断念’。”
“不是怕。”我盯着烟雾,“是排斥。心蛊靠执念活着,断念粉等于抽它养料。”
裴雨桐这时咳了一声,睁开眼,第一句话是:“我父亲自焚那晚……祭坛上也有这种纹。”
他抬起手,掌心躺着一粒坠落的青铜结晶,菱形,边缘刻着细密回纹。我认得,和龙首毒雾凝成的结晶一样。
“你确定?”我问。
“不可能错。”他声音哑,“那纹路,是秘葬师家传的‘引火铭’,只有在献祭仪式上才会刻。”
我心头一沉。秘葬师和守陵人,自古就是死对头。他父亲死于秘葬仪式,而这里的心蛊阵,却用守陵人的心血炼成——两股死仇的执念,竟在同一地脉里纠缠了七百年。
阿骁忽然踢了踢石阶:“你们看。”
我顺着看去,阶梯深处,原本被毒雾覆盖的岩壁上,竟浮现出一行字,是用血写的,字迹歪斜:
“嫁者不洁,当诛。”
“这……不是刚才那些虚影说的?”阿骁皱眉。
“是,但刚才没留下痕迹。”我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血字,裂痕又闪。
画面里,一个穿红衣的守陵人跪在祭坛前,双手被铁链锁住,背后站着主祭者。刀光落下,不是砍头,是剜心。可那守陵人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恨意,死死盯着主祭者,嘴唇开合,无声说了三个字。
我看不清。
但裴雨桐突然浑身一震,像是被电击。
“他说什么?”我问。
“他说……”裴雨桐嗓音发紧,“‘你骗我入局’。”
空气凝住。
骗?谁骗谁?是主祭者骗了守陵人,还是守陵人骗了主祭者?
阿骁冷笑:“合着这心蛊阵,根本不是忠魂守陵,是一群被坑了的冤种在报仇?”
我没答,低头看命钉。它还在烫,但指向变了,不再对准阶梯深处,而是斜斜指向裴雨桐。
“它觉得你是心蛊的引子。”我说。
“因为我姓裴?”他扯了扯嘴角,“还是因为我爸烧成了灰?”
“不,因为你左肩有烙印。”我盯着他,“那不是普通的伤,是‘反向裴’字,是秘葬师血脉的标记。心蛊认得它,就像狗认得主人的气味。”
裴雨桐沉默,抬手摸了摸左肩,指腹压着烙印,像是在确认它还在。
阿骁忽然从战术包里又摸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吃点?压压惊。”
裴雨桐没接,只是盯着那块巧克力,忽然说:“刚才那块,为什么能压住蛊?”
“酒精加可可碱,刺激神经。”阿骁耸肩,“我战友打仗时嗑多了,能扛幻觉。”
“可它被腐蚀成了粉末。”裴雨桐声音低,“而且……是‘沈’字。”
空气又静了一瞬。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阿骁:“你包里还有多少块?”
“两斤。”他拍了拍包,“怎么?”
“全给我。”我伸手。
他愣了:“你上瘾了?”
“这不是巧克力。”我说,“是媒介。地脉在用它说话。它选了‘沈’字,不是巧合。”
阿骁皱眉,但还是把包递过来。我一块块倒出来,堆在石阶上。二十三块,整齐排列。我闭眼,裂痕再启。
画面闪现——不是祭典,不是剜心,是一间密室,墙上挂满人皮地图,桌上摊着《天工册》。一个穿北宋襕衫的男人背对镜头,正在用刻刀修改册页。他左手戴着半截青铜手套,右手虎口有道疤。
和我一模一样。
我猛地睁眼,手抖得拿不住巧克力。
阿骁盯着我:“你又看见啥了?”
“我……”我张了张嘴,鼻血涌出来,滴在巧克力堆上。
巧克力表面瞬间浮现细纹,每块上都浮出一个字。
连起来是:“令出沈氏,血偿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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