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咔’,仿佛时间被上了发条,正式启动了这场未知的劫难。
我手还扣在青铜环上,三枚令嵌得严丝合缝,掌心的血顺着纹路往下淌,渗进女娲补天纹的缝隙里,像往锁眼里灌浆。这血不能停,一停,锁就松——我能感觉到,那股往地底深处钻的力道,正通过我的手臂反向爬上来,像是有根看不见的脐带连着我和地脉的心脏。
裴雨桐跌坐在地,手刚触地,皮肤与石面接触处泛起青灰,青铜色顺着指节迅速蔓延,皮下血管浮现出与鼎身铭文相同的纹路。
“别动!”阿骁一把拽她后撤,动作猛得差点把她肩膀扯脱臼。
她没喊疼,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掌——那层青铜色已经从指节往上爬,像融化的锡水,缓缓流动,皮下血管的位置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和鼎身的铭文一模一样。
“它在认主。”她冷笑,声音有点抖,“不是选容器,是认锚点。”
阿骁从包里摸出最后一块酒心巧克力,掰开一半塞她嘴里,另一半直接按在她手腕的青铜边缘。巧克力遇肤即化,冒出一股焦糖味的白烟,熔化的皮肤微微退缩,像是被烫到了。
“甜的能骗过命钉。”他嘟囔,“老耿说的,总不至于临死前还坑我吧。”
我没动,也不敢动。手一松,倒计时就断。可耳鸣已经开始,像有千百个工匠在脑子里敲钟,一声接一声,七声一轮,和地心深处的节奏对上了拍。
我闭眼,裂痕强行开启。
黑。
不是失明,是画面被吞噬了。往常闪回的铸鼎、刻令、引棺全没了,连我自己死过的那些片段也消失不见。只有一片漆黑里,传来七声钟响。
咚。
第一响,我眼皮猛地一跳,听见裴雨桐倒抽一口气。
咚。
第二响,阿骁的树形纹路在右臂暴起,像有电流在烧。
咚。
第三响,鼎底的青铜简突然震了一下。
我睁眼,发现他们俩的瞳孔里,映着不同的光。
裴雨桐眼里是七十二道刻度,一圈圈往内缩,像沙漏倒转。
阿骁的,是四十九个血点,正逐个熄灭。
而我——
我只看见一口钟,悬在地底最深处,钟舌上吊着一根血线,连着我的心脏。
“不是我们能活多久。”我嗓音哑得不像自己,“是地脉还能喘几口气。”
话音落,鼎身符文全亮,不是炸,不是震,而是……塌。
像一栋楼从内部开始吃掉自己。青铜树根从四壁抽离,不是断裂,是溶解,根须末端化成灰,一片片往下掉。液态青铜从树干裂缝里渗出,不是流,是往回吸,像是整棵树在吞自己的血。
自毁不是炸,是内葬。
裴雨桐突然抬手,把玉牌按在鼎身上。
反写的“裴”字贴着铭文,瞬间发红,像是烧透的铁。
“我爹的魂没烧完。”她盯着那团逐渐浮现的火光,声音冷得像冰,“秘葬仪式卡在了‘焚魄’那一步,他一半在灰里,一半在环里。地脉缺了个角,所以它选我补上。”
“那你现在是——”阿骁咬牙。
“不是继承,是缝合。”她收回手,玉牌上多了道裂痕,“它要的不是活人,是残缺的钥匙。”
她话没说完,鼎底突然震动。
那七块青铜简,一块接一块浮起来,边缘自动熔接,发出刺耳的“咔咔”声,像骨头在拼接。它们不再是舟,而是锁链,龙首变作衔尾的蛇形,一圈圈缠上来。
第一圈绕住阿骁脚踝,他刚想挣,链节渗出青铜血,腐蚀战术裤,烫得他闷哼一声。
第二圈缠上裴雨桐手腕,她没反抗,只是看着那血顺着链子往下滴,落在地上,长出细小的青铜根须。
第三圈甩向我脖子时,我闭眼,没躲。
冰凉的链身贴上喉结,带着老耿烟斗里的那股陈年烟草味。
“你早知道会这样?”阿骁喘着问。
没人回答。
我鼻血滴在最近的简面上,血滑进去的瞬间,老耿的声音带着陈年烟草味从锁链传来,沉重而急切:“第七劫,不靠命钉,靠执令者自己。叛徒的路,走完才叫赎。”
我任由锁链继续攀爬,直到四肢全被锁死,链条交叉在胸前,像一副活铸的铠甲。头顶的青铜树又响了一次钟,第六片叶子化灰。
裴雨桐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阿骁瞪她。
“我在想,”她抬手,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自己嘴里,“我爸要是知道,他女儿会变成地脉的补丁,会不会从火堆里跳出来骂我。”
阿骁没笑,只是把匕首从靴筒抽出来,刀尖抵住锁链缝隙,用力一撬。
“铛”一声,火星四溅,刀尖崩了个小口,链子纹丝不动。
“没用的。”我说,“这不是机关,是审判。”
“那也得试。”他咬牙,又撬一下,“老耿能用简变舟,就能让它松。”
“变舟是救。”我盯着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变锁是赎。他留的不是退路,是代价。”
阿骁动作一顿。
锁链突然收紧,所有人被往鼎心拖了一寸。
裴雨桐的青铜手完全没了知觉,皮肤底下开始有微弱的光流转,像树冠上的玉琮在呼应。
“它在同步。”她低声,“我的心跳,和树根的脉动,一样了。”
我抬头,看向鼎顶。
三枚令嵌在环里,纹路全亮,女娲补天纹中央,浮现出一行小字,和我掌心的伤口形状一模一样:
“七劫归一,命钉为引。”
命钉。
老耿的命钉已经化作树根,我的命钉呢?
我还没想完,鼻血又涌出来,顺着下巴滴在锁链上。
血渗进去的刹那,整条链子震了一下。
我闭眼,最后一次开启裂痕。
依然黑。
但这次,黑里有了动静。
七声钟响后,我看见自己站在地宫尽头,穿北宋祭服,手里捧着天工册。她没看我,而是把册子放进青铜匣,合上盖子。
然后,她转身,朝我走来。
越来越近。
直到面对面。
她抬起手,指尖点在我心口。
我猛地睁眼。
锁链正在收紧,最后一圈缠上脖颈,压住动脉。
裴雨桐的瞳孔里,七十二刻度只剩三道。
阿骁的四十九个血点,熄了四十五。
我的钟,只剩下一息。
呼吸被压住,血冲上太阳穴,耳鸣炸成一片白噪。
可就在这时,我听见鼎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有什么东西,松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