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墙上那行由青铜耳环拼成的字:“你们早就死了。”
阿骁的匕首还卡在砖缝里,刀柄微微震颤。裴雨桐站在尸床边,右手掌心的青铜纹路继续变化,此刻正缓缓褪成灰白,如同烧尽的火炭,这与上一章她初次显现这一变化时不同,此时的变化似乎暗示着更严峻的状况。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等一个能打破这死局的信号。
而我,正感觉眉心那颗“种子”在跳。
它不是烙印,是钥匙孔。
七道裂痕同时在我眼前炸开,不是画面,是连接。七个我,七个时空,七具身体,全都系在这颗跳动的点上。七岁坠崖时睁眼看见地脉裂口,十八岁被青铜钉贯穿右手时听见父亲的呼喊,三十二岁此刻躺在尸床上……我们全被同一根线穿了起来。
“原来不是复活。”我低声说,“是回收。”
阿骁终于把匕首拔出来,甩了甩手腕:“啥意思?咱成报废零件了?”
“意思是。”我抽出考古铲,铲刃抵住自己胸腔,“这具‘尸体’,本来就是祭品。”
他愣住。
裴雨桐却瞬间明白了。她抬手摸向喉结,那里玉牌反字的裂痕还在渗血。她咬破舌尖,血珠滚落唇边,声音忽然稳得不像人声:“《牡丹亭》起,到《长生殿》止?”
我点头:“这是钥匙,也是锁。”
她闭眼,喉间震动,第一个音符从血里挤出来。
评弹调子一响,幽蓝裂隙猛地抽搐。那道被阿骁撬开的断层像活了一样,边缘开始撕裂,往天花板蔓延。可随着裴雨桐的哼唱,音波凝成实体——一缕缕青铜色的丝线从她唇边溢出,缠上裂隙边缘,像缝尸线一样,一针一针往回收。
“心蛊还在。”她声音发颤,“听岔一个音,我就被吸进去。”
阿骁把最后一颗酒心巧克力扔进嘴里,咬得咔咔响。他从战术包里掏出那颗藏了半章的玩意儿——外层巧克力已经化了,露出里面嵌着的半片秦镜,镜面布满裂纹,却映不出人脸。
“老耿。”他忽然抬头,看向角落那根烟杆,“你要是还在,就借我一次。”
烟杆静静躺在尸床边缘,杆身缠着红绳,斗口还塞着半截冷灰。阿骁一把抓起,塞进我手里:“你捅心脏的时候,得让它沾上你的血。”
我看着墙上那行由青铜耳环拼成的字,又看向阿骁和裴雨桐,他们都在等我一个答案。而此刻,我能感受到眉心那颗‘种子’的跳动越来越急促,仿佛在催促我做出决定。我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考古铲,内心挣扎不已,但我知道,这是打破死局的唯一办法。
我死死地攥紧铲柄,仿佛握住了命运的咽喉。刹那间,七个时空中的我仿佛心有灵犀,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穿越时空的迷雾,聚焦在我身上。
“我替你们活到了今天。”我说,“现在,换我来死。”
铲刃推进。
没有痛,只有一声极轻的“噗”,像戳破了熟透的果子。血没流出来,而是从眉心烙印喷射成线,七道血光刺入虚空,连向七个时空的自己。我看见她们同时倒下,像被剪断提线的木偶,而她们的血在空中交织,画出北斗的形状。
裴雨桐的评弹声陡然拔高。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青铜锁链暴涨,缠住裂隙四周,硬生生把正在扩张的断层往回拽。可裂隙也在反抗,里面沈渊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抬手,指尖勾出一缕黑气,直扑裴雨桐眉心。
她没躲。
反而张口,把那缕黑气吸了进去。
喉间发出非人的嗡鸣,像是两股声音在打架。她的脸开始发青,嘴唇裂开细纹,可调子没断,反而更稳:“我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阿骁把烟杆插进秦镜裂缝,高举过头:“沈砚!现在!”
我拔出铲,血从胸口喷出,却不是往下流,而是逆着往上,涌向烟杆。老耿的烟杆像活了一样,红绳崩断,指南针从斗底弹出,悬浮半空,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咔”地定住,直指裂隙深处。
烟杆吸饱了我的血,通体发烫,杆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守陵咒文——那是老耿一辈子没敢刻完的赎罪文。
它自己飞了出去。
划出一道赤红轨迹,像流星,撞进北宋地宫的时空节点。
那一刻,我看见沈渊。
他站在祭坛中央,襕衫染血,正伸手要抓裂隙中的裴雨桐。烟杆从虚空中刺来,直接贯穿他心口。他猛地抬头,瞳孔竖裂,张嘴想喊什么,可紧接着——
第二道血线炸开。
第三道。
第四道。
七个沈渊,七个时空的他,全被同一根烟杆钉穿。
惨叫不是从一个地方传来,是七声叠加,撕得人耳膜炸裂。裂隙剧烈震颤,边缘开始崩解,青铜锁链趁机收紧,把最后一丝幽蓝压成细线。
阿骁踉跄后退,手里的秦镜“啪”地碎成渣。
裴雨桐跪倒在地,嘴角全是黑血,可她还在唱,声音已经不成调,只剩气音在抖:“……等你——回——”
我撑着铲子,胸口的洞开始发黑,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七个我的意识在消散,可最后一瞬,她们全看向我,笑了。
像在谢我。
裂隙只剩一条缝,像被拉上的拉链。烟杆悬在半空,杆身焦黑,红绳烧尽,指南针碎成粉末,飘落如灰。
阿骁爬过来,一把按住我伤口:“撑住!还没完!”
我摇头。
想说话,却只咳出一口带着铜锈味的血。
裴雨桐爬到我身边,把玉牌按在我心口。反写的字渗出最后一丝光,照进胸口的黑洞。我感觉身体在变轻,像沙子做的,一碰就散。
“你听见了吗?”我忽然说。
阿骁皱眉:“听啥?”
“钟声。”我闭眼,“第七声。”
他们没听见。
可我知道,地脉的钟,响了。
裂隙彻底闭合的瞬间,我最后看见的,是七个我站成一排,朝我挥手。
不是告别。
是交接。
我睁开眼。
太平间的灯亮着,尸床空了,墙上的青铜耳环全掉了下来,散落一地。阿骁蹲在角落,手里攥着半截烟杆,杆身冰凉,再没有一丝热气。
裴雨桐靠墙坐着,玉牌碎了,右手掌心的青铜纹路消失不见,像从来没存在过。
“你醒了?”阿骁抬头,眼神有点飘,“你睡了……大概三分钟。”
我撑着地坐起来,胸口不疼,衣服也没破。可我知道,那不是伤口愈合了。
是祭品完成了。
我摸向眉心,烙印没了。可指尖碰到皮肤的刹那,裂痕又闪了一下。
画面里,我穿着北宋祭服,站在地宫深处,手里捧着《天工册》。她抬头看我,眼神平静。
然后,她合上了册子。
我猛地抽手。
阿骁把烟杆递过来:“老耿的东西,还你。”
我接过,杆身轻得像纸。可就在指尖触到斗口的瞬间,里面残留的灰突然动了。
一粒,缓缓升起,悬在空中。
像一颗没烧尽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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