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刚踏入门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青铜门竟在身后缓缓闭合。青铜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我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是我的,是阿骁右臂树纹崩裂的动静。他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靠在墙上喘,手臂上的纹路还在跳,像有东西在皮下爬行。裴雨桐半跪着,左手压着刚愈合的腕口,机械义眼泛着幽光,一明一灭,像是信号不良的监控探头。
我抹了把鼻血,塞进裤兜。香还在,半截没燃尽的,硌着大腿。这玩意儿从七岁起就没离过身,祖传的,说是能压邪气。现在看来,邪的不是地,是我自己。
“墙。”我说。
阿骁抬头:“啥?”
“敲墙。”我举起考古铲,往最近那面刻满名字的青铜壁上一磕。
青铜墙面突然裂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画面闪现:百人跪伏于地,头顶烛火摇曳如海,他们共同托着一本金光流转的龙鳞装册子——《天工册》。诵声齐起,是《蜡辞》,但我听不清词,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血味,混着铜锈,直冲鼻腔。
有个身影站在高台,穿北宋襕衫,背对着百鬼,袖口染血。他转过头。
是我。
不,是我的脸。
命钉在额角突突直跳,像有人拿凿子往我脑门里钻。我咬住后槽牙,硬撑着没倒。这种事见得多了,看多了就习惯了——祖宗点窍?放屁。这是地底的老东西在认亲。
“你又看见啥了?”阿骁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百鬼拜金册。”我收了铲子,指节发白,“还有个穿襕衫的,长得像我。”
裴雨桐忽然笑了一声。
不是冷笑,也不是疯笑,是那种“终于等到你”的笑。
“我这边也不差。”他抬手摸左肩,烙印正发烫,反向的“裴”字边缘焦黑,像被火燎过,“刚才义眼自动回放——我被七根锁链穿了四肢,抬上祭坛。主祭背影,腰封上钉着七枚铜钱。”
“沈渊。”我说。
“嗯。”他点头,“他还冲我笑。”
空气凝了一下。
阿骁猛地抬头:“你俩一个看鬼,一个看回放,我他妈是不是也该中个奖?”
话音未落,他右臂猛然抽搐,整条胳膊像活了过来,反手一抡,直接把裴雨桐甩了出去。
“我操!”阿骁吼着去抓,左手死死抱住石柱,肌肉绷得像要炸开,“不是我!是它自己动的!”
裴雨桐撞上刻名墙,反向裴字“啪”地贴在青铜上,像磁石吸铁。
刹那间,一排刻痕发烫。
“沈砚,字子渊,北宋主祭,天工三年卒。”
字是新刻的,边缘还带着铜屑,黑血正从缝隙里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在裴雨桐鞋尖。
我走过去,命钉剧痛,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我张了嘴,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的腔调说话:
“合册之时,轮回重启。”
不是我想说的。
是它在借我的嘴说。
阿骁还在和右臂搏斗,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左手抠进石缝,整个人几乎贴在地上,右臂却像挣脱了控制,树纹发亮,指尖抽搐,像是在……指什么。
“它想让我们看别的地方。”裴雨桐抹了把脸,反向裴字还在冒烟,“这墙,不止这一行字。”
我抬手,考古铲沿着墙面划过去,青铜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铲尖忽然一滞,卡进一道细缝。
墙面再次传来异响,新的裂痕悄然蔓延。
这次画面更长:百名守陵人跪拜,金册悬浮半空,书页自动翻动,显出星图。高台上,那个穿襕衫的“我”缓缓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青铜戒,戒面刻着“沈”字。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北宋官话的腔调:
“第七代,当承此命。”
画面碎裂前,我看见他抬起眼,直视我。
不是看,是认。
我退了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鼻血又来了,我伸手进口袋,攥住那半截香,手抖得连香都拿不稳。
“你信吗?”裴雨桐突然问。
“信什么?”
“信你不是第一次来。”
我没回答。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地方认我。命钉认我,墙认我,连那本该死的金册,都在等我合上它。
阿骁终于把右臂压住,整个人瘫在地上,喘得像条狗。他抬起手,盯着掌心那枚微型青铜树图案,树纹还在微微发烫。
“这玩意儿……”他声音发虚,“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它知道的,可能比我们多。”裴雨桐站起身,机械义眼扫过整面墙,“这些名字,不是纪念,是清单。每一个,都是祭品。”
“那你那行空位呢?”我问。
他没答,只是伸手摸了摸那道渗血的刻痕,指尖发黑,像被烧过。
“假主祭。”他忽然说。
“什么?”
“反向裴字刚才烧出来的。”他扯了扯嘴角,“原来我不是钥匙,是刀。专门用来杀伪主的。”
我盯着那行“沈砚,字子渊”的刻痕,命钉又是一阵剧痛。这一次,我没忍住,抬手抚上刻字。
指尖触到青铜的瞬间,一股电流窜上脊椎。
裂痕在墙面上再次闪烁,画面如幻灯片般在眼前快速切换。
画面不同了:金册从高台坠落,书页散开,飞出无数青铜符文,化作锁链缠住百鬼。他们开始自残,割喉、剜眼、断指,血流成河。而高台上的“我”缓缓合上金册,轻声说:
“轮回即囚笼。”
画面消失。
我猛地抽手,指尖被划破,血滴在“卒”字上,瞬间被吸收,像干涸的土吸水。
阿骁突然抬头:“你们听没听见?”
“听见什么?”
“有人在哭。”
我屏住呼吸。
没有哭声,没有风声,只有青铜雾在缓慢流动,像有生命般贴着地面爬行。可就在这死寂中,我听见了一句话,极轻,极冷,从四面八方传来:
“真主已死,伪者当诛。”
裴雨桐的机械义眼骤然熄灭。
反向裴字再次灼烧,皮肉焦裂,皮肉焦裂处,隐隐浮现出‘假主祭’三个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了。
“原来如此。”
阿骁挣扎着爬起来,右臂树纹还在跳,但不再失控。他盯着那行刻字,忽然说:
“沈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你不是守陵人。”他声音低下去,“你是主祭。”
我没否认。
命钉在跳,鼻血在流,香在兜里,没点。
我抬手,用考古铲背敲了敲墙面。
“再敲一次。”我说。
铲子落下。
裂痕闪现:金册悬浮,百鬼跪拜,高台上的“我”缓缓转身,面向我,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青铜戒。
戒面刻着“沈”字。
他开口:
“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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