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声‘你回来了’的余音中,我们三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阿骁还在大口喘着粗气,右臂的树纹依旧不安地跳动;裴雨桐半跪在地,机械义眼闪烁不定,左肩的反向裴字还在隐隐发烫。短暂的死寂过后,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随着上一铲落下,墙面闪现出最后一幕幻象——高台上的‘我’开口:‘你回来了。’那声音如重锤般砸在心头,考古铲还深深抵在‘沈砚,字子渊’那行刻痕的缝隙里,我的双手仿佛被钉在了铲柄上,丝毫动弹不得。鼻血顺着人中往下淌,滴在“卒”字上,像一滴红蜡封了印。香还在兜里,硌着大腿,没点,也没灭。
“再敲。”我说。
阿骁喘得像一台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右臂贴着石柱,树纹还在跳,但没再失控。他咬着后槽牙:“你真打算把整面墙都刨一遍?”
我没理他,手腕一转,铲刃横向刮去。
青苔碎裂,铜屑飞溅。墙面像是被惊醒的活物,裂痕顺着铲尖蔓延,像蛛网爬过镜面。一行又一行刻名暴露出来——字体不同,凿痕深浅不一,有的带唐风圆转,有的是宋隶方正,甚至还有带甲骨味的残笔。
“沈砚,执陵三年。”
“沈砚,葬于龙喉。”
“沈砚,合册者。”
每行下面都浮雕着一张脸。我的脸。
阿骁喉咙里滚出一声:“我操……你祖上搞批量生产?”
裴雨桐没笑。他半跪在地,左手按着刚愈合的腕口,机械义眼一闪一闪,像快没电的灯泡。反向裴字在左肩凸起,皮肉焦黑,边缘渗血。
“别碰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墙在吃你。”
我没停。铲子继续刮,直到指节发白,命钉突突直跳,像有人拿针往我太阳穴里扎。又一道裂痕闪现——画面里,百鬼跪伏,金册悬浮,高台上的“我”缓缓合册,低声说:“第七代,当承此命。”
画面碎了。
我喘了口气,鼻血滴在“合册者”三字上。字迹忽然泛出一层暗红,浮现出几个小字,像是用血写的注音,一闪即逝。
裴雨桐突然抬手,把青铜手掌按在一组密集刻名上。
“你干什么!”阿骁吼。
没用。反向裴字瞬间发黑,皮下血丝暴起,像蛛网爬满整条手臂。他整个人一僵,眼珠翻白,机械义眼爆出一串火花。
**仿佛时光倒流,在另一段模糊的时空里,**画面里,七岁的小孩被铁链吊在祭坛中央,头顶悬着青铜鼎,血从手腕滴落,正落在一本册子的扉页上。穿襕衫的背影执笔写下“沈砚合册”四字,笔锋凌厉,墨迹未干。
那是我。
不,是未来的我。
裴雨桐闷哼一声,手掌猛地抽离,整个人往后摔去。他右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青铜色的脉络,一根根像册页的装订线,还在缓缓搏动。
“你他妈……”阿骁爬过去扶他,“手都烂了!”
裴雨桐没理他,只盯着自己掌心,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那本册子……吸了你的血才写的名。”
我低头看向铲子,刃口沾满了青苔和铜屑,还有一丝血迹——那是我的血。**我眼神闪烁,缓缓开口:‘所以它不是预言,是记录。’**阿骁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抬头,大声问道:‘啥意思?’我紧紧盯着那行‘沈砚合册’,声音低沉而又坚定:‘它写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我不是要成为主祭,我早就当过。’阿骁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反驳,但又一时语塞。
话音落,墙面裂缝突然扩大,像是被什么从里面撑开。阿骁右臂猛地一抽,树纹发烫,整条胳膊不受控地伸向裂缝。
“操!又来?!”他左手死死拽住战术带,肌肉绷得像要炸开。
但右臂还是伸了进去,五指一扣,猛地一扯。
半卷残册被拽了出来。
封面残破,龙鳞纹只剩半边,像是被火烧过。扉页四个字——“沈砚合册”——墨迹乌黑,湿漉漉的,像刚写完。
阿骁甩手把册子扔给我:“你名字写的!你收着!”
我接住。
残册入手冰冷,像握着一块墓碑。可就在贴上掌心的刹那,它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什么。命钉剧震,**画面一转,回到了更久远的过去,**我自己,穿北宋襕衫,站在高台,正将完整《天工册》合拢,放回青铜匣。嘴里说着:“第七代,当承此命。”
画面消失。
我低头看册子。内页空白,但靠近鼻血滴落的位置,隐约浮出几道星图轮廓,和我七岁那年在开封地宫看到的图,重合了三成。
阿骁右臂树纹终于停了跳。他喘着气,盯着掌心那枚微型青铜树,树纹边缘渗出一滴血,滴进墙缝。
“咔。”
极轻的一声,像锁扣闭合。
裴雨桐突然抬头:“门要关了。”
我回头。
青铜门只剩一掌宽的缝隙,河水倒灌,已经漫到脚踝。雾气贴地爬行,像活物般缠上小腿。
“再查一遍。”我举起铲子,想再刮一处刻名。
“别碰了!”裴雨桐猛地扑过来,一把扣住我手腕,“再碰你会被刻进去!你没发现吗?每一道刻痕,都是一个人的终点!”
我看着他。他眼白布满血丝,机械义眼几乎熄灭,反向裴字还在冒烟。
“那你说怎么办?”我声音很平,“门要关了,册子在我手里,墙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幻象里我合过册——你让我装看不见?”
他没说话。
阿骁撑着墙站起来,右臂垂着,树纹不再跳动。他盯着那行“沈砚合册”,忽然说:“你点香。”
我一愣。
“你兜里那半截。”他喘着,“祖传压邪的,不是吗?插进去,看看它灭不灭。”
我没动。
“点啊!”他吼,“要是你是祭品,香该灭。要是你是主祭——它就得烧。”
我慢慢伸手,掏出那半截香。
香身发黑,沾着旧血和泥土,但芯子没断。我把它插进“沈砚合册”的刻痕里,轻轻一划打火机。
火苗窜起。
香没灭。
青烟升起,扭曲着,竟在雾气中凝成一个“七”字,像符咒悬在半空。一秒后,被流动的青铜雾吞没。
门缝只剩两指宽。
我盯着那行刻名,突然伸手,指尖轻触“沈砚”二字。
电流窜上脊椎。
裂痕闪现——画面里,金册从高台坠落,书页散开,飞出无数青铜符文,化作锁链缠住百鬼。他们开始自残,割喉、剜眼、断指,血流成河。而高台上的“我”缓缓合上金册,轻声说:“轮回即囚笼。”
画面消失。
我抽手,指尖被划破,血滴在“册”字上,瞬间被吸收。
阿骁突然抬头:“你们看见没?”
“看见什么?”
“墙里……那些脸。”
我回头。
最后一缕光从门缝漏进来,照在刻名墙上。那一瞬间,我看见无数“沈砚”的浮雕脸,齐刷刷转了过来,全都盯着我。
香火青烟在闭门前最后一瞬,映出墙内无数“沈砚”刻像同时转头。
我将残册塞进战术马甲内袋,贴着胸口放好。
命钉的疼,突然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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