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青铜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那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无情掐灭,四周瞬间陷入浓稠的黑暗,唯有雾气如诡异的古籍,无声翻动,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裴雨桐的机械义眼突然爆出金光,直射刻名墙。那光不像是从眼眶里发出的,倒像是被什么拽出来的,带着撕裂血管的动静。他整个人往后一仰,喉咙里滚出半声闷哼,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光穿透雾,墙上浮现出工坊幻影。
七名秘葬师跪成一圈,胸口剖开,血顺着铜管流入砚台。他们用肋骨当研杵,碾碎星砂混进心头血。笔是人骨削的,蘸着这血墨,在龙鳞装册页上写字。
每写一个名字,那人就倒下,脸皮瞬间干枯,像被册子吸走了魂。
我认得那册子——封面残破的《天工册》,此刻却完整无缺,金纹流转,像活的一样。
“这不是预言。”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异样,“是死亡名单。”
沈砚,主祭天工三年卒,执陵暴毙于合册夜,轮回七次魂锁地脉。
写完最后一个字,执笔人抬起了头。
是我。
穿北宋襕衫,袖口沾血,眼神冷得能冻住火把。我把笔一扔,合上册子,说:“第七代,当承此命。”
画面碎了。
金光收回,裴雨桐跪在地上喘,左肩的反向裴字焦黑冒烟,像是刚被烙铁烫过。他没抬头,右手撑地,掌心那道青铜脉络还在搏动,像册页的装订线在呼吸。
裴雨桐瞪大双眼,看着这诡异的幻影,一时忘了身上的疼痛,而我和阿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震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阿骁右臂的树纹突然不动了。
不是安静,是凝固——像时间被按了暂停。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那枚微型青铜树,树皮裂开,浮现出半幅图案:龙鳞纹封面,四个字若隐若现——《天工册》。
阿骁看着自己掌心的变化,满脸惊愕,抬头看着我和裴雨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操……”他声音发颤,“它他妈认我?”
我没答。残册贴在胸口,发烫,像揣了块刚出炉的铸铁。命钉的疼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种诡异的温顺,仿佛它终于找到了该待的地方。
香还插在墙缝里。
那半截黑乎乎的香,沾着我七岁那年的血、老耿的烟灰、还有昨夜阿骁蹭上的火药渣。火苗早灭了,可香身还在微微摇,像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吹气。
“别碰墙。”裴雨桐突然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指节发白,“你再碰,就会被写进下一页。”
“我已经在上面了。”我盯着那行“沈砚合册”,“不是要当主祭,是已经当过七次。”
“七次?”阿骁抬头,“你意思是……咱们现在干的这套,人家早就演过七遍了?”
“不止。”我摸出残册,翻开空白内页。鼻血刚滴上去,星图轮廓就浮了出来,七成清晰,和我七岁在开封地宫石板上看到的图,重合了大半。
每一次轮回都始于这里,门开、血祭、合册,而后便是死亡。我指着星图一角。
“那谁是导演?”阿骁冷笑,“你爹?”
我闭了闭眼。
裂痕又来了。
画面里,我站在高台,亲手将《天工册》放进青铜匣。台下百鬼跪伏,自残谢恩。血流成河,汇成地脉支流。我低头看自己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青铜戒,戒面刻“沈”字。
和裴雨桐裂痕里看到的那个祖先,一模一样。
“沈家和裴家……早就联过姻。”我喃喃,“不是敌对,是合谋。”
裴雨桐猛地抬头,机械义眼闪过一道残光,映出残册内页一瞬间的画面:七具棺椁,排列如祭坛。中央那具,刻着“沈砚”——可棺盖裂了道缝,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手指戴着那枚青铜戒。
他没说话,只是把左手按在左肩烙印上,像是在压住什么要冲出来的东西。
阿骁右臂的烙印突然发烫,树纹边缘渗出一滴血。血珠没落地,悬在半空,像被什么吸住。雾气一卷,血珠散开,化成两个字——沈砚。
“操!”阿骁一拳砸墙,“我成他妈记事本了?”
“不是记事。”我盯着那两个字,“是记录。我们干的每一步,它都在写。”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低语。
不是从门缝,是从我脑子里钻出来的。北宋官话,字正腔圆,带着瓷片刮指甲的动静。
“合册者,终为册所食。”
我猛地转身,残册贴胸,命钉却毫无反应——它不疼了,因为它认了主。
雾气翻动,纸页般沙沙作响。隐约浮现四个大字:轮回即囚笼。
阿骁右臂的烙印越来越烫,他脱了迷彩外套,整条手臂的树纹都在发红,像被烙铁烫过。掌心那《天工册》的轮廓,清晰得能看清龙鳞纹路。
“它想在我身上重印一遍?”他咬牙,“老子可不是你们的活体U盘!”
裴雨桐突然站起身,机械义眼最后一次闪出金光,照向残册。内页星图猛地扩展,七成变九成,和我记忆里的开封地宫图,只差最后一角。
“还差什么?”他声音沙哑。
“血。”我说,“完整的祭品之血。”
“你?”他看我。
“不。”我摇头,“是‘主祭’的血。不是我流的,是我‘死’的时候流的。”
空气静了一瞬。
阿骁冷笑:“所以咱们现在不是在闯关,是在走流程?剧本都写好了,就等我们按页码演完?”
“对。”我摸着残册,“门开,血祭,合册,死。然后——重启。”
“第七次。”裴雨桐低声,“你是第七次。”
我点头。
香还在墙缝里,没倒,没灭,甚至没掉灰。它就那么立着,像一根钉子,钉在轮回的裂缝上。
阿骁死死盯着那半截香,突然发问:“它为啥没灭?你不是祭品就是主祭,香没灭,说明你还没被那册子彻底吞噬。”
“或者……”我盯着那缕未落的香灰,“它在等我真正合上它。”
话音落,门缝彻底闭合。
最后一丝光消失的刹那,雾气中传来笑声。
不是从门后,是从我脑子里。
优雅,偏执,带着北宋官话的腔调,像父亲哄孩子睡觉。
“乖孩子,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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