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恢复意识,就看见阿骁那只握着命钉的手还按在泥地里,而我正跪在白骨铺成的路上,喉咙里全是铁锈味。血从鼻腔、嘴角、耳朵里往外渗,像身体在漏气。眼前裂痕还在闪,画面断断续续——北宋祭坛的画面再次浮现,我还是身着那件襕衫,站在河心。
可这次,我没再往前伸手。
因为阿骁吼了一声,把右臂整个插进了青铜溶液里。
他那条变异手臂刚一碰到河水,就像久旱逢甘霖的树根狠狠扎进土里,青筋瞬间暴起,仿佛一条条蜿蜒的蚯蚓,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青铜纹路,顺着肌肉如潮水般迅速蔓延,一直爬到肩膀。金册烙印在他胸口炸开一道裂痕,黑血混着汗往下淌,滴在岸边石头上,“滋”地冒烟。
“老子不是守陵人,也不是什么钥匙。”他咬着牙,嘴角咧开,露出一口带血的牙,“但我他妈是人形雷管,炸不死就往死里炸!”
话音未落,整条手臂“轰”地膨胀一圈,像是吸满了高压电流。河面猛地一震,原本澄清的水流开始翻涌,无数青铜粒子从四面八方被抽向他的手掌,像飞蛾扑火。
我听见了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河水沸腾的咕嘟声。
是低语。
北宋官话的腔调,从他喉咙里挤出来:“以血还债,以骨赎命。”
我愣住。
这句词,我在裂痕里听过——千年前,守陵人割腕入河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骁不是在模仿,他是被什么唤醒了。
他的手臂开始发黑,皮肤一层层剥落,露出底下金属般的肌理。可净化的速度也骤然加快,河水退得更远,白骨道向前延伸了将近一半。
我喘了口气,肋骨像被铁钳夹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白。命钉还在他手里,压在泥地里,星图纹路微微发亮。只要它不灭,路就不会断。
可我也快撑不住了。
我哆嗦着手,从战术马甲内袋摸出那张染血的青铜诏书。它原本是沈渊留下的残片,被我贴身带着,当护身符用。现在,它成了唯一的续命符。
我咬破手指,把血抹在诏书边缘,然后狠狠撕下一角,塞进嘴里。
铜锈混着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可就在我咽下去的瞬间,诏书残片在我掌心发烫,浮现出细密的星图纹路,和阿骁手臂上的纹路遥遥呼应。
我低头,把血滴进河里。
刹那间,整条河道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净化范围猛地扩张,河水退得更快,白骨道一路延伸到对岸边缘。几具还没完全溶解的浮尸残骸“咔”地碎裂,铜牌崩成粉末。
可我也快不行了。
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全是高频耳鸣,鼻血流得像关不掉的水龙头。我跪在白骨上,手指抠进缝隙,撑着不倒。裂痕又闪了——北宋祭坛的画面再次浮现,我还是身着那件襕衫,站在河心。
不,不能合。
我咬破舌尖,剧痛让我清醒一秒。
可下一秒,对岸的裴雨桐突然动了。
他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左肩的烙印“嗤”地冒出黑烟,像是烧红的铁块浸进冷水。机械义眼“咔”地睁开,射出一道青铜色的光束,直直打在河面上。
光束里,浮现出画面——
北宋祭坛,守陵人跪在河边,割开手腕,血落入河,浊流瞬间变清。百鬼退散,铜链断裂,河水由浊转清,再由清转红,最后归于平静。
这不是幻象。
是记忆。
是秘葬师血脉深处刻着的仪式。
紧接着,他左肩的烙印猛然爆裂,反向裴字从皮肉里浮出来,像一枚烧红的铁印,悬在半空。下一秒,它化作一团黑火,直坠河心。
黑火入水的瞬间,整条河“轰”地燃烧起来。
不是火焰,是光。
血红色的光。
河水从澄清转为赤红,像是吸尽了所有人的血,所有人的命。白骨道彻底稳固,一直铺到对岸岩壁下。
阿骁的手臂“啪”地一声,表层的青铜纹路全部剥落,只剩一条干枯如柴的右臂,垂在身侧。他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进河里,硬是用左臂撑住地面,才没倒下。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前爬了一步。
又一步。
终于,指尖碰到了对岸的岩石。
阿骁拖着残躯,爬过来,一把将我拽上岸。我倒在泥地上,呼吸微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躺在我旁边,喘得像破风箱,右臂蜷缩着,像被烧焦的树枝。
“老子……没炸成……”他咧嘴,笑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但路通了。”
我没回应。
视线模糊中,看见裴雨桐艰难地撑起身子,从马丁靴侧袋抽出匕首,用刀尖在岩壁上划了一道。
深红。
正好压在“游过去”原来的位置。
他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不是遗言,是……答案。”
我闭上眼。
耳边忽然响起水声。
不是沸腾,不是翻涌。
是倒影里的动静。
我猛地睁眼。
血色河面映出我们三人的影子——我趴在地上,阿骁躺在旁边,裴雨桐握着匕首,刀尖滴血。
可河心,多出一道人影。
穿北宋襕衫,背对着我们,站在白骨道尽头,手里捧着一本册子。
它没动。
可我知道,它在等。
等我伸手。
等我合上那本书。
阿骁突然抬手,把命钉塞回我手里。他的手指冻得发紫,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钉子……还在。”
我攥紧命钉,指节发白。
河面倒影里,那道人影缓缓转过身。
裴雨桐的匕首“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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