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两个字刚从血里浮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脚下的地突然塌了。
不是裂开,是整块翻转,像被人按了开关。阿骁骂了半句,整个人头朝下栽进黑洞,裴雨桐伸手去抓,只捞到一把迷彩布条。我也跟着掉了下去,耳膜炸响,身体却没往下坠——反而像是被倒吊着往上飘。
落地时脚心先着地,但头顶才是“地面”。
我抬头,看见阿骁正倒挂在上方,战术背心蹭过一具具尸体。那些尸体悬在半空,四肢舒展,像一朵朵绽开的黑莲,脸朝下,发丝垂落如根须。再往上,是青铜方鼎炸裂后的残骸,钉在“天花板”上,火苗朝上烧,烟往下沉。
重力方向偏了二百七十度。
我掏出考古铲,戳了戳脚下的“地”——其实是墙。铲尖发出闷响,像敲在冻硬的肉上。我低头,发现砖缝里渗出的黑黏液正逆着重力往上爬,蜿蜒成某种符号,像是“退”字,又像“死”。
阿骁落地,滚了两圈,喘着骂:“谁他妈把地心翻煎饼?”
我没答,鼻腔一热,血滴下来,却没落地,而是斜斜飞向尸坑中央,像被什么吸走。
裴雨桐站稳,指尖划破,一滴血甩出,弧线诡异,绕了个半圆才落进尸群缝隙。他眯眼:“不是重力变了,是空间被拧过来了。我们看到的‘上’,其实是别人的‘左’。”
话音未落,老耿的烟斗突然自己燃了。
火苗幽蓝,烟灰飘起,没散,反而在空中凝成两个字:速退。
字是北宋官话的写法,笔画带着官印的方正劲儿,写完三秒,就碎成灰点,簌簌落下。
“老耿?”阿骁喊。
老耿靠在石柱边,军大衣裹得严实,眼神涣散,嘴唇发紫。他没说话,烟斗又燃了一次,烟灰再次聚成“速退”,比上次更浓。
我抹了把鼻血,涂在烟斗铜嘴上。
右眼金光炸开。
画面闪了0.4秒:老耿年轻时,穿宋代差役服,跪在地宫石阶上,用匕首割掌,血写“速退”二字,写完就被黑雾吞了。他身后站着一排人,全被钉在墙上,眼眶空着。
画面断。
我晃了晃,铲子撑地才没跪下。耳鸣像高压锅放气,太阳穴突突跳。
裴雨桐已经撕下唐风袍的内衬,把烟灰拓在布上。布面吸了尸坑的湿气,字迹转成血红篆体,写着:“地脉裂,王将出。”
阿骁凑过来:“王?哪个王?秦始皇还是地府阎王?”
裴雨桐没理他,盯着布边缘——那里浮出细纹,像蛛网,又像闪电,和我右眼裂痕的形状一模一样。
我收起烟斗,从裤袋摸出半截香。
它冷了很久,现在却自己浮了起来,悬在胸口,烟头朝东南。
“又来?”阿骁皱眉,“上回烟灰排成‘祭’字,这回又要搞什么玄学?”
我咬住香,没点,只让它含在嘴里。烟草味冲进鼻腔,苦中带腥,和七岁那年祖父下葬时一模一样——那天我第一次看见裂痕,工匠在铸鼎,血从鼎耳滴下来。
香突然亮了。
火星在烟头跳动,组成一个箭头,指向尸坑深处。
另外两支插在战术马甲上的香,啪地熄灭。
“东南。”我说。
阿骁不信邪,掏出指南针,指针疯转,最后停在南方。
“你那香比我还灵?”
“它认血。”裴雨桐低声,“刚才你蹭到尸体,袖口沾了黑液,是尸油。香避开了它。”
我往前走,香始终悬在身前,箭头稳定。尸群莲花状排列,每具尸体的手都叠在心口,像在合十,又像在捂住某个东西。
走到第三圈,阿骁的战术背心擦过一具穿宋代官服的尸体。袖口滑出半片铜钱,染血,边缘有“沈”字刻痕——和老耿咳出来的那枚,纹路对得上。
“操。”阿骁甩手,“这玩意儿怎么哪儿都有?”
我没答,右眼又开始发烫。
金光闪。
画面:三块铜钱熔进石门,工匠低语“启门者,必流血”。背景里,一个穿襕衫的男人背对镜头,腰封上嵌着七枚不同朝代的铜钱。
0.3秒,断。
我闭眼稳住呼吸,鼻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香上,火星猛地一跳。
香灰飘落,正好掉进一具尸体的眼眶。
那具尸体的眼球,突然转了半圈。
瞳孔里映出一张脸——七岁的我,穿着孝服,站在鼎前,手里攥着半截香。
我僵住。
香还在指路,箭头没变。
“走。”我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我们继续往前。尸坑中央有块凸起的石台,香指向那里。台面刻着莲花纹,中间凹陷,像放了什么东西又被拿走。
阿骁刚踏上石台,我右眼炸开金光。
画面:三块青砖从“上方”砸落,一块正中阿骁后脑,一块砸断老耿左腿,第三块卡在石缝,压住裴雨桐的右手。
0.5秒,断。
耳鸣炸开,像有人拿电钻往我脑仁里钻。预警延迟了快两秒,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阿骁!”我吼,顺手把考古铲甩向石台边缘。
铲子撞上砖缝,金属撞击声尖锐。
阿骁本能侧滚,刚离台,三块青砖就砸了下来,位置分毫不差。
老耿慢了半步,抬腿去拽他,左腿被砖角扫中,骨头“咔”地断了。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军大衣撕裂,内衬红绳缠着的微型青铜树苗露了出来,正微微发烫。
“地脉裂了……”他咬着牙,声音像从地底挤出来,“要出王了!”
阿骁爬起来,看老耿的腿:“你这玩意儿是装饰品还是真腿?”
老耿没答,烟斗又燃了,烟灰飘起,这次没成字,而是散成一道弧线,指向石台后方。
我抬头。
香还在,箭头没变,但烟头火星突然跳了三下,像在打摩斯密码。
我眯眼细看。
火星组成了三个短促的点。
然后,香灰簌簌落下,掉进石台凹槽。
凹槽底部,原本空无一物,现在却浮出一道细线——和裴雨桐拓印布上的裂痕一模一样,也和我右眼闪过的裂痕,完全重合。
香熄了。
但没落地。
它悬在半空,烟头朝下,像被看不见的线吊着。
我伸手去拿。
指尖刚碰到,香突然转向,指向我的脸。
火星重新亮起,这一次,组成了一个字。
一个名字。
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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