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那里,脑袋里还回荡着幻象中天工册与那棵诡异的巨树,鼻血依旧不受控制地流着。耳坠残片虽然温吞,却时刻提醒着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幻。裴雨桐、阿骁他们就在身旁,但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还没等我理清思绪,阿骁就瘸着腿走了过来……
黑血顺着阿骁的手臂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像融化的沥青。他咧着嘴,牙缝里还卡着半片青铜屑,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是刚啃完骨头的狼。
我抬脚把一块断根踢开,那玩意儿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耳坠残片贴着耳骨,温吞吞的,像是刚才那场幻象烧过头,现在进入待机模式。
“别发愣。”裴雨桐蹲在最近的一片叶子前,刀尖轻轻一挑,“这玩意儿在呼吸。”
我没动。上一秒我还在幻象里,看见自己把耳坠插进树心,下一秒就回到这鬼地方,鼻血还在流。大脑像被两股数据流对冲,一个说“关门”,一个说“开门”,谁也别想说服谁。
阿骁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左臂焦黑一片,皮肉翻卷,像是刚从火堆里捞出来。他抬手,指甲黑得发亮,轻轻刮了下叶片边缘。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整条胳膊猛地一抖,但没缩手。
叶片表面泛起一层油膜,像是死人脸上渗出的汗。油层裂开,底下浮出细密纹路,山脊、沟壑、断崖,像极了秦岭地形图。
“操。”我蹲下,用铲子背轻轻一刮,人油剥落,露出更清晰的脉络,“这叶子……是地图?”
“不止一片。”裴雨桐已经翻过三片,每片都显出不同区段,“拼起来,是秦岭腹地。”
阿骁冷笑:“秦岭?老子炸过八回,没一处长这玩意儿。”
“那是以前。”裴雨桐指尖点在叶脉交汇处,“这标记……是活的。它在动。”
我眯眼一看,果然,纹路在缓慢位移,像是血管里有东西在游。
“谁画的?”我问。
“谁死的。”阿骁吐出一口血沫,里面混着黑鳞,“我咬这片叶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张脸——三十出头,登山服,氧气瓶瘪了,肺里全是青铜粉。死前还在写日记,写‘庚子年七祭启’。”
我和裴雨桐同时抬头。
“写在哪?”我问。
“掌心。”他抬起手,掌纹里还残留着焦黑,“用指甲刻的。”
裴雨桐立刻翻出随身小刀,划开自己掌心,血滴在叶面上。叶片微微一颤,背面浮出几个字:庚子年七祭启。
“不是预言。”我咬牙,“是讣告。”
阿骁看着那片叶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这或许是能找到水源的唯一办法,尽管这样做充满未知的危险,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咔嚓——
叶片断成两截,他嘴边全是黑血,嘴角裂到耳根,獠牙全露,仿佛变了个模样。可那双眼睛,清醒得吓人。
“值。”他抹了把嘴,把断叶扔给我,“这片标的是水源,地下暗河走向。炸药得埋深点。”
话音刚落,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地,呼吸变得极浅,体温肉眼可见地下降,皮肤泛出青灰色。
“又来了。”裴雨桐一把扯开他衣领,针扎进膻中穴。
我扯下战术马甲,裹住他肩膀,顺手把裤袋里那半截香塞进他嘴里。烟灰混着青铜碎屑,竟被他一口吸进肺里,喉咙里发出风箱似的响。
“老规矩。”我拍他脸,“活人不许装死。”
他猛地睁眼,咳出一口血珠。血落地没散,反而凝成一颗黑晶,表面浮着极细的刻痕。
我捡起来,凑近一看——砚。
“你他妈把我刻进血里?”我盯着他。
他咧嘴,牙龈还在渗血:“省得你走丢。”
裴雨桐捡起那颗晶体,指尖一捻,碎成粉末,飘在空中竟排成半个“沈”字,转瞬消散。
“你血里有东西。”他抬头看我,“不是变异,是‘认主’。”
我没接话。耳坠又开始发烫,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我抬头,往墓顶看去。
那里有一道裂缝,像是被什么硬物刮过。我攀上去,铲子刮掉表层铜锈,底下露出一行字——
沈砚合册,开封灭。
字是用指甲刻的,笔画深得见骨,边角还带着血渍干涸的纹路。字体是北宋官体,工整得像刻碑。
我盯着那行字,鼻腔一热。
裂痕来了。
画面闪出:我站在开封城下,手里抱着天工册,城门大开,百姓往外逃。我转身,把册子塞进地缝。下一秒,地面炸开,青铜洪流冲天而起,城墙像纸糊的一样塌了,火光映红半边天。
我看见自己站在废墟上,满脸是血,手里还攥着册子一角。
然后画面一转——我又回到墓顶,正盯着这行涂鸦,鼻血滴在“灭”字上。
双重记忆。
我在未来合册,又在现在读涂鸦。
时间在咬自己尾巴。
“停!”我一铲子砸自己太阳穴。
痛感炸开,裂痕断了。
我跪在墓顶,鼻血像开了闸,顺着下巴滴在涂鸦上。“开封灭”三个字被血晕开,边缘浮出四道残影——迟三百年。
我伸手去摸,字迹又消失了。
“看见什么了?”裴雨桐在下面问。
“我合了册。”我抹了把脸,“然后开封炸了。”
“那你没合。”他说,“你现在还在这儿。”
“可我在未来合了。”我盯着那行字,“而且……我做得毫不犹豫。”
阿骁靠在墙边,左臂还在冒黑烟,听见这话,忽然笑了:“那你就是想炸它。”
“我不记得我想不想。”我捏着耳坠残片,“但我的手记得。”
裴雨桐突然抬头,盯着我耳朵:“它在响。”
我一愣。
耳坠残片确实在震,不是烫,是高频蜂鸣,像是手机震动模式调到了最大。
我摸出来一看,金属表面泛起波纹,像是被声波穿透。
“老耿的烟斗。”我猛地想起,“刚才那声嗡鸣——是共振。”
裴雨桐立刻掏出指南针,指针疯转,最后定住,指向墓底某处。
“它在导航。”他说。
“导什么?”我问。
“时间。”他盯着指针,“不是方向,是‘点’。它在标记某个时刻。”
阿骁撑着墙站起来,左手指甲还在滴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每滴都凝成带“砚”字的黑晶。
“秦岭。”他说,“七祭启的地方。”
“你还能走?”我问。
“走不动也得走。”他咧嘴,獠牙上还挂着血丝,“老子炸药还剩两斤,够送它们上路。”
我低头看那行涂鸦,血迹已干,“迟三百年”没了影。
但我知道它存在过。
就像我知道,我在未来合了册。
而现在的我,正站在“合”与“不合”之间。
裴雨桐收起指南针,刀尖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滴在叶片上。七片叶的地图拼合完成,中央标记一个红点——秦岭棺谷。
“有人比我们早到。”他说。
我问:“谁?”
他抬头,眼神冷得像冰:“登山扣上的编号,和祭坛底下那个一样。”
阿骁忽然抬手,一拳砸向最近的青铜根。
根断了,他手也废了,骨头从皮肉里戳出来,但他不在乎,只盯着断口处渗出的黑血。
血滴在地上,没凝,反而像活物一样,朝着地图上的红点缓缓爬行。
我蹲下,看着那滴血。
它爬得不快,但很稳,像认准了路。
“它知道怎么去。”我说。
阿骁抬起另一只手,指甲划过地图红点,留下一道血痕。
“那就让它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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