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还在爬。
它贴着地面,像有意识的活物,朝着祭坛最深处那道裂隙缓缓移动。我盯着它,手里的考古铲沾着阿骁的血,已经干成暗褐色。他刚才那一拳砸得狠,骨头戳出皮肉,血却没流多少——黑的,稠得像胶。
裴雨桐蹲在陶匣前,指尖悬在封泥上方,没动。
“别碰。”我说。
他抬头,眼神没变,但我知道他在等我下令。这地方从不讲谁是队长,只看谁先流鼻血。
我摸了摸耳坠残片,金属边缘割进掌心,血滴下去的瞬间,封泥“嗤”地冒烟,裂开一道缝。匣子上的纹路亮了,和我耳坠的形状严丝合缝。
竹简从匣底浮起,没烧,是自燃。火是冷的,蓝得发紫,烧完只剩灰,灰落下去,一本册子缓缓浮现。
龙鳞装,页角卷曲,像是刚从谁怀里掏出来。
天工册。
它躺在那儿,不响不动,但我耳朵已经开始嗡了。鼻腔一热,血顺着人中滑下来,滴在册页缝隙里。
画面闪了。
我看见自己跪在青铜树前,手里攥着半截铲子,背上插着三根青铜钉,血顺着脊椎往下淌。天工册合上了,我却没松手。
半秒后,裂痕断了。
我喘了口气,抹了把脸,血糊了满手。裴雨桐盯着我,肩头那块旧伤在发烫,衣服都熏出焦味。
“你早知道会这样。”他说。
“我知道它要人。”我盯着册子,“但不知道要谁。”
阿骁突然笑了一声,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他拖着断臂走过来,左手指甲全是黑血,站在天工册前,低头看。
“老子替你试毒。”他说完,伸手就抓。
我来不及喊,他指尖刚碰上册角,整本册子“嗡”地一震,像是活了。阿骁七窍同时飙血,鼻孔、耳朵、眼角,全是黑的,但他还在笑,牙龈裂开,獠牙全露。
“值。”他咧嘴,“你救我八回,这次让我疯一回。”
地面开始动。
青铜溶液从裂缝里涌出,像熔化的镜面,自动拼出四个字:迟了三百年。
我眼前一黑,裂痕又来了。
这次画面更长——阿骁右手变成青铜巨爪,猛地刺向裴雨桐后心,速度快得带出残影。裴雨桐倒下时,手里还攥着那本册子。
三秒后,这画面就要成真。
我抬脚踹他膝盖窝,他跪地瞬间,我抡起考古铲,狠狠扎进他手掌。
铲刃穿透皮肉,钉进地面,阿骁整条胳膊猛地一抽,黑血从伤口喷出来,溅了我一脸。
天工册脱手,摔在三步外。
“你他妈——!”他吼,眼珠充血,脖子上青筋暴起,想拔手,但铲子卡住了掌骨。
“闭嘴。”我压着他肩膀,“你不是试毒,你是被它当祭品塞进来了。”
他喘着粗气,血从嘴角溢出,滴在地上,没凝成“砚”字晶,而是直接爬行,像活虫一样,围成一个“祭”字,然后消失。
我拔出铲子,他手废了,但还撑着没倒。
“疼吗?”我问。
“不疼是假的。”他咧嘴,牙上全是血,“但比炸药炸飞那次,轻点儿。”
我走过去捡天工册,裴雨桐拦住我。
“刚才那字,”他说,“‘欲得天工,需祭守陵’。”
册页上不知何时浮出这八个字,笔画边缘渗着黑血,和阿骁掌心流出的一模一样。
“祭谁?”我问。
“守陵人。”他声音冷,“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祭品。”
我还没说话,老耿突然冲过来,速度快得不像六十多岁的人。他背后衣服撕裂,一根青铜枝桠刺出皮肉,直奔我心口。
我闪得慢了,裴雨桐抽出玉璋横挡,枝桠撞上,发出金属脆响,断了半截,黑烟从断口喷出,烟里浮出两个字——沈砚。
我愣了。
那不是幻觉,是实打实的字,用黑烟写的,悬在空中三秒才散。
老耿站在原地,眼神发直,像被什么东西操控了。
我冲上去,把耳坠残片按在他额头上。
裂痕来了。
画面闪:秦墓深处,年轻的老耿跪在青铜树前,手里攥着个透明瓶子,标签上写着“农夫山泉”。他颤抖着,把瓶子塞进树心裂缝。树液反噬,顺着瓶子爬上来,钻进他脊背。
画面断了。
我松手,老耿踉跄后退,一口血喷出来,吐出一片青铜叶,上面刻着:命钉三刻,天工启。
我捡起来,叶子冰得刺骨。
天工册突然震动,自动翻到第三页,一道虚影浮现——半片铜镜,边缘残缺,镜面映出的不是我们,是一片火海。
裴雨桐伸手去碰那虚影,指尖刚接触,镜面碎了一下,又复原。
“秦镜。”他说,“另一半在哪儿?”
我没回答。我盯着那镜中火海,总觉得在哪见过。
阿骁靠墙坐着,左手还在滴血,右手废了,但他没喊疼,只盯着天工册,眼神复杂。
“它不想让我们拿。”他说。
“但它让我们看见了。”裴雨桐说,“看见就是邀请。”
“放屁。”我抹了把鼻血,“看见是警告。”
我蹲下,用铲子尖轻轻碰了下册子边缘。金线一闪,隐约四个字浮现:轮回即囚笼。
字没完全成形,像被什么压着,只露个轮廓。
老耿突然咳嗽,吐出第二片青铜叶,上面什么都没刻。
但天工册感应到了,册页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
裴雨桐捡起叶子,刚握进手心,左手指甲边缘泛起青色,指尖抽搐了一下。
我没说破。他知道。
这东西已经开始标记我们了。
阿骁撑着墙站起来,断手还在滴血,但没再爬行。
“队长。”他咧嘴,血顺着下巴滴,“炸药还剩两斤。”
我点头,把天工册用战术布包好,塞进马甲内袋。它贴着胸口,有点烫,像是在预热。
我们往裂隙深处走,地面越来越软,像是踩在某种生物的皮肤上。青铜根系从四面八方钻出,但不敢靠近老耿的影子——他走在最后,影子拉得老长,像块盾牌。
走到一半,阿骁突然停下。
“怎么?”我问。
他抬头,盯着头顶一块凸起的岩层。
“有人来过。”他说。
我顺着他视线看去,岩层下缘,有个极浅的印记——半个登山扣的压痕,金属编号和祭坛底下的那个一致。
裴雨桐蹲下,手指摸过压痕,指腹沾了点灰。
“新鲜的。”他说,“不超过十二小时。”
我盯着那印记,鼻血又来了。
裂痕闪。
画面里,一个穿登山服的人跪在天工册前,手里捧着半片秦镜,正要合上。他抬头,脸被阴影盖住,但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青铜戒,戒面刻着反写的裴字。
画面断了。
我甩了甩头,把血甩在地上。
“加快速度。”我说,“这地方待久了,脑子会被人替。”
我们继续往前,通道变窄,岩壁渗出青铜液,像汗。天工册在我怀里发烫,越来越热,像是在靠近什么同类。
走到尽头,是个小石室,四壁空荡,只有中央一块石台,台上有个凹槽,形状和我耳坠残片一模一样。
我拿出来,比了比。
严丝合缝。
裴雨桐看着我:“你要放?”
“不放它也出不去。”我说,“但它得知道,谁才是开门的人。”
我把耳坠残片放进去。
石台震动,凹槽亮起,一道光柱射向天花板,照出四个字:真祭未至。
字是血红色的,像是刚写上去的。
阿骁冷笑:“合着我们忙一圈,人家还没到?”
老耿突然抬头,声音沙哑:“到了。”
“谁?”我问。
他指着石室角落,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眼睛死死盯着。
“气息变了。”他说,“刚才还空着,现在……有人站过。”
我走过去,蹲下,手指摸过地面。一小片区域温度异常,似有人刚离开,脚印未散。抬头看向石台,天工册在我怀中发烫,仿佛在诉说有人来过、触碰过它,此刻正紧贴我心脏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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