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角落那片温热的地面,热气还在丝丝缕缕地散发着。
我蹲着,手指贴在岩层上,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动,像是有人刚从这里起身离开。天工册紧贴胸口,烫得像块烧红的铁片,脉搏一下下撞着它,仿佛它也在回应什么。
裴雨桐突然闷哼一声。
他踉跄了一下,左肩猛地弓起,衣服“嗤”地裂开一道口子,皮肤下浮出暗红色的纹路,像活蛇一样游走。那块锁链状的旧伤,正往外渗着热气。
“老耿!”我吼。
老耿烟斗一歪,烟灰洒了一地。他盯着裴雨桐的肩,瞳孔缩成针尖:“命钉在叫。”
阿骁已经把酒心巧克力塞进嘴里,另一颗捏在指间,眼神死死锁住裴雨桐的动作。他知道,这种时候,甜的能压住疯的。
我伸手去按裴雨桐肩膀,他猛地甩头,机械义眼爆出一串火花,嘴里开始念词,字正腔圆,带着股陈年棺木的霉味。
“子时三刻,血启地户,裴氏女魂,归位为仆……”
刹那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场景突变。幻象骤现:北宋地宫,暴雨倾盆,一个穿祭服的女人跪在铜棺前,背上纹着和裴雨桐一模一样的烙印。她割开手腕,血顺着棺缝流进去,七口铜棺同时震动,棺盖缓缓移开。
三秒后,裴雨桐也会这么做。
我抡起考古铲,用力砸在他脚边。
“醒!”我吼。
他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血从舌尖喷出来,在空中凝成一个“裴”字,还没落地,就被地面钻出的青铜根须卷走,吸了个干净。
“它认他。”老耿声音发颤,“血脉通了。”
阿骁往前半步,手按在雷管扣上:“要不先绑了?”
“没用。”我盯着裴雨桐抽搐的手,“绑得住人,绑不住命。”
话音刚落,他左脚猛地一跺。
地面“咔”地陷下去半寸,七道青铜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围成北斗形状。每一口铜棺破土而出,表面刻着生辰八字,全是裴姓女子,最近的一个,写着“宣和三年三月初七”——和我耳坠背面那行小字,用的是同一种刀法。
最中间那口,棺盖上八个字,像刀刻进我脑子里:沈砚之妻。
阿骁倒抽一口冷气:“谁他妈给我队长安排婚事?”
我没笑。我盯着那字,鼻腔一热,血开始流。
眩晕感再次袭来,幻象再起:画面里,裴雨桐穿着北宋祭服,手里捧着我的耳坠,站在合棺仪式中央。台下跪着一个老者,抬头时,赫然是我祖父。他手里也攥着一枚耳坠,和我一模一样。
我猛地闭眼,铲子抵住太阳穴,硬生生把画面掐断。
“忌双姓同棺。”老耿突然开口,烟斗里的灰自动拼出四个字,歪歪扭扭,像临终遗言。
我抹了把脸,鼻血和汗混在一起,用铲子刮下中央铜棺的一角铜锈。
恍惚间,第三次幻象降临:这次画面不同。北宋地宫,我穿着殓衣,躺在铜棺里,裴雨桐站在我面前,手里捧着天工册。他低头看我,眼神清醒,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对不起”。
然后他合上棺盖。
画面断了,我差点跪下。
阿骁一把扶住我:“你还撑得住?”
我点头,手却抖得厉害。看得越多,脑子越像被铁钉搅过。
裴雨桐突然站起来。
他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走到中央铜棺前,他掏出手术刀,划开掌心,血顺着棺盖流下去。
七口铜棺同时震动,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在回应。
“住手!”我冲上去。
他回头,瞳孔已经变成金属灰,指甲开始发青,一节节变硬,泛出青铜光泽。
“仪式必须完成。”他声音变了,像多人叠在一起,“妻殉夫陵,天工可启。”
“放你娘的启!”阿骁甩手扔出巧克力,正中他太阳穴。
他晃了晃,动作慢了半拍。
我趁机抽出耳坠残片,用力扎进掌心,血滴在铜棺上。
幻象骤现:画面里,一个裴氏女祭司站在地脉枢前,将青铜匕首刺入心口,血浇进树根。天工册自动合拢,树冠上的玉琮全部碎裂,地心开始倒流。
“不是献祭。”我咬牙,“是自杀式重启。”
我猛地拔出耳坠,一脚踹向铜棺。
棺盖晃了晃,没开。
裴雨桐冷笑,青铜化的手指已经长到三寸,像钩子一样朝我抓来。
“沈砚。”他喊我名字,声音又变回来一秒,“快跑。”
然后下一秒,他整个人扑上来,五指成爪,直取我咽喉。
阿骁冲过来挡在我前面,被他一掌拍在胸口,整个人撞上岩壁,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老耿冲上来,命钉插进自己手掌,血洒向裴雨桐。
血雾在空中形成一道符,裴雨桐动作一滞,但只停了半秒,反手一抓,老耿的命钉被硬生生从掌心扯出,钉头断裂,血喷了一地。
“命钉断了。”老耿跪下,声音发虚,“我撑不了多久。”
我盯着裴雨桐逼近的身影,掌心的耳坠残片还在流血。
幻象骤现:北宋地宫,我穿着殓衣,躺在铜棺里,裴雨桐站在我面前,手里捧着天工册。他低头看我,眼神清醒,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对不起”。
然后他合上棺盖。
画面断了。
我猛地睁眼,发现裴雨桐已经扑到面前,青铜化的手指离我喉咙只剩一寸。
我侧身闪避,他抓空,指甲划过战术马甲,五道拉链瞬间断裂。
阿骁从地上爬起来,扯下两枚雷管,塞进嘴里咬住拉环,冲上来抱住裴雨桐后腰。
“队长!”他吼,“快想招!”
我盯着那口“沈砚之妻”的铜棺,突然明白了。
不是要我死。
是要我“成亲”。
我抓起耳坠残片,不是插进棺盖,而是狠狠扎进自己手腕,血顺着掌心流下,滴在棺缝里。
“你要仪式?”我冷笑,“我给你仪式。”
血渗进去的瞬间,铜棺剧烈震动,棺盖移开一道缝。
里面没有尸体。
只有一件寿衣,叠得整整齐齐,领口绣着一个“沈”字,针脚和我母亲出殡时用的一模一样。
我脑仁炸了。
裴雨桐突然停手,盯着棺内,金属瞳孔剧烈收缩。
“不……”他喃喃,“不是你。”
我趁机一脚踹在他膝盖,他单膝跪地,青铜化的手指开始龟裂,掉下碎屑。
阿骁死死按住他肩膀,咬牙:“再撑会儿,他快回来了。”
老耿爬过来,用断掉的命钉在地面划出一道符,烟斗里的灰自动覆盖上去,形成一个“止”字。
裴雨桐身体一僵,额头渗出黑汗,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在和什么东西争夺控制权。
“沈砚……”他忽然抬头,眼神清明了一瞬,“它在我脑子里……念咒……停不下来……”
“那就别停。”我蹲下,直视他眼睛,“你念,我听着。”
他嘴唇颤抖,开始背诵那串北宋秘葬咒,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里挤出来的。
随着咒语推进,七口铜棺的震动越来越弱,青铜根须开始退缩,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
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轰”地一声,中央铜棺自动闭合,其余六口缓缓沉入地下,只留下那一口刻着“沈砚之妻”的棺材,孤零零立在原地。
裴雨桐瘫倒在地,青铜化的指甲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渗血的指尖。
他抬头看我,声音沙哑:“你……为什么不躲?”
“躲?”我抹了把脸,鼻血和汗混在一起,“我躲过一次——七岁那年,我爹把我推进地宫,说‘别回头’。”
我盯着那口棺材:“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躲过命。”
阿骁喘着粗气,从嘴里吐出雷管,随手扔了:“下次他再发疯,我直接塞巧克力进他嗓子眼。”
老耿靠在墙边,命钉断口还在流血,但他笑了:“命钉断了,我也快成野鬼了。”
我没说话,走回铜棺前,伸手摸了摸棺盖。
冰凉。
但就在指尖离开的瞬间,棺缝里渗出一股黑黏液,缓缓在地上拼出四个字:妻殉夫陵。
然后慢慢消失。
我回头,裴雨桐正挣扎着要站起来,脖颈后侧的皮肤突然裂开一道细纹,露出半枚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是一朵被烧焦的莲花。
他没察觉。
我也没说。
天工册贴在胸口,又开始发烫,这次,是冲着那口铜棺。
我伸手把它掏出来,册页无风自动,翻到第三页。
半片秦镜的虚影浮现,镜面映出的不再是火海。
而是一片雪地。
雪地中央,立着一座石碑,碑上刻着两个字,清晰可辨: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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