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终于彻底清空,奢华的布置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冷清,像一场盛大演出落幕后的废墟,只剩下残羹冷炙和一地狼藉。空气中混杂着破碎的香槟酒气、昂贵的香水尾调,以及一种无声却浓郁的恐慌余味。
秦世渊面沉如水,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惊怒风暴。他不再看那一片混乱,锐利的目光扫过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的助理和保安主管。
“封锁消息!”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刺骨的寒意,“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不希望在任何媒体、任何社交平台上看到一个字!监控硬盘全部取出,宾客名单核对清楚,逐一‘提醒’。谁泄露出去,后果自负!”
“是,董事长!”助理冷汗涔涔,后背早已湿透,连忙躬身应下。保安主管更是脸色发白,连连点头,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他们比谁都清楚,今晚的“意外”早已超出了事故范畴,更像是一场无法理解的超自然袭击,其后果绝非他们能承担。
傅文佩被女佣搀扶着,坐到休息区柔软的沙发上。有人递上温水和压惊的药片,她手指颤抖地接过,玻璃杯沿磕碰牙齿,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没有喝,目光发直地投向刚才那个女孩站立的位置,仿佛还能看到那抹刺眼的明黄和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嘴唇无声地嗫嚅着,像是想呼喊一个名字,却又被巨大的恐惧和不确定性死死扼住了喉咙。
秦莫辰烦躁地一把扯松了领带,昂贵的丝绸领带被他揉攥得不成样子。他在原地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搅动着令人窒息的空气。那血红色的警报屏幕、那冰冷滚动的天文数字、那女孩最后离去时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嘲讽眼神,在他脑子里疯狂循环播放,几乎要将他逼疯。
“莫辰,”傅文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住儿子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种急切的求证,“你再想想,当年……当年确认卿卿去世的时候,真的……真的万无一失吗?那具小尸体……烧得面目全非,DNA检测会不会……会不会有万一?”
“妈!”秦莫辰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甩开母亲的手,语气带着一种被触及最痛处、不愿深究的焦躁与粗暴,“你怎么也跟着胡思乱想!当年的报告是三家权威机构交叉验证出的结果!怎么可能有错!那就是妹妹!我们亲眼看着她下葬的!难道你希望妹妹没死,然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个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跑来搅得家宅不宁、让秦家颜面扫地的疯子?!”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既是在狠狠反驳母亲,更是在用力刺醒自己内心那丝不该有、也不能有的动摇。他拒绝接受那种可能性,那比接受妹妹早已离世更加可怕,更加颠覆他的一切认知。
傅文佩被他吼得一怔,眼泪又无声地滑落下来,讷讷道:“我……我只是觉得……她看我的眼神……那感觉……”
“眼神?”秦莫辰嗤笑一声,试图用夸张的嘲讽和愤怒来覆盖那蚀骨的不安,“一个高级骗子,训练一下眼神模仿有什么难的?她就是看准了我们失去妹妹的痛处,故意来戳我们的心!说不定就是哪个阴险对头精心策划多年,找来的顶级演员和心理专家!”
秦世渊处理完紧急指令,沉着脸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凝重的空气上。他听到了母子俩的对话,脸色更加阴沉得可怕。
“文佩,莫辰说得对。”秦世渊的声音带着一家之主最终的决断,不容任何质疑,“现在不是我们自乱阵脚的时候。不管她是谁,背后有什么目的,她今天的行为已经是对秦家最严重的挑衅。当务之急是动用一切力量把她挖出来,弄清楚这背后的一切真相!”
他顿了顿,眼神阴鸷地扫过空旷而狼狈的宴会厅,补充道,更像是在告诫自己和所有听到的人:“至于她说的那些疯话,一句都不要信,一个字都不能流传出去。我们秦家的女儿,早就安息了。绝不可能……绝不可能以这种不堪的、近乎妖魔的方式出现。”
“不堪”二字,他咬得极重,充满了嫌恶与否定。
在他的认知和权衡里,即便女儿真的侥幸生还,流落在外十几年,也绝无可能拥有如此骇人听闻、无法理解的能量。那已经远远超出了“能力”或“运气”的范畴,更像是某种……不可控的、邪异的力量。这与他心目中那个应该乖巧、高贵、优雅、一切行为都符合秦家百年声誉的千金形象,背道而驰,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宁愿接受女儿早已在那场意外中离世,成为一个被怀念的、完美的符号,也无法接受一个穿着外卖服、动用未知恐怖巨额资金、引来国家级别警报、行为乖张的“女儿”。那对秦家的声誉,对他秦世渊的脸面和社会地位,将是毁灭性的、无法洗刷的污点。
所以,她必须是假的。只能是假的。也只能是敌人。
傅文佩看着丈夫和儿子那如出一辙的、斩钉截铁的、拒绝接受任何意外可能性的表情,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无力的哽咽,咽了回去。那一点模糊的母性本能和诡异的熟悉感,在家族脸面、既定事实和巨大的恐惧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让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惊吓过度导致了可笑的幻觉。
亲情?
在绝对的异常和无法掌控的恐怖力量面前,他们下意识地、迅速地选择了维护现有的、可控的秩序和体面。哪怕那需要他们亲手掐灭心底刚刚冒出的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而那丝火苗,或许本可以连接起断裂了十几年的血脉,温暖早已冰封的亲情。
只可惜,在秦家高耸的门楣和冰冷的利益面前,那点微弱的火苗,不仅不被需要,甚至被视为危险的野火。
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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