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如同冰水泼面，瞬间浇灭了从宴会厅带出来的那点沉闷窒息的暖意，也吹散了鬓角残留的、那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
秦卿一步踏出秦家老宅那扇灯火通明、却冰冷沉重的黄铜大门，没有回头。眼角的余光里，两旁如黑色标枪般肃立的身影沉默如山，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在周围划出了一片无形的、令人心悸的禁区。这些人眼神锐利如鹰隼，气息精悍逼人，但对她，却保持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敬畏的沉默，只是在她经过时，微不可察地颔首，无声地让开道路。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暗夜的幽灵，无声地滑到她身边。车型看似低调平凡，但车身每一道线条都蕴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车窗是深色的，完全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拉开车门，弯腰坐进了后座。车内弥漫着一种新车特有的、混合着真皮和某种冷冽金属的气息，温暖而安静。
没有司机。方向盘后方空无一人。
一个温和却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车内响起：“身份确认。序列零。欢迎归来。请问目的地？”
“随便开。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秦卿将身体陷进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摘下了那顶明黄色的外卖头盔，随手放在身旁的空位上。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大仇得报的淋漓快意，也没有认亲失败的黯然神伤，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
“明白。”电子音简洁回应。
车辆平稳地启动，加速，悄无声息地汇入京城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仿佛它从未出现在秦家老宅门外，也从未带来过那些令人胆寒的黑衣人。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飞速向后掠去，冰冷的霓虹灯勾勒出钢铁森林繁华而疏离的轮廓，闪烁的广告牌上明星的笑脸显得虚假而遥远。
秦卿从外卖服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了那部屏幕已经摔裂出蛛网纹路的旧手机。漆黑的屏幕，像一块沉默的黑色鹅卵石，映出她模糊而平静的侧脸。
就在此时，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来电显示，没有应用通知，没有任何多余的图案。只有一片纯粹的、深邃的黑色背景，如同无星的夜空。紧接着，一行银白色的文字，以一种优雅而冰冷的字体，缓缓浮现出来：
「欢迎正式解锁‘序列零’权限，主人。」
文字简洁，带着一种非人的、程序化的恭谨，在纯黑的背景上停留了大约三秒钟，仿佛是为了确保她能清晰地阅读完毕。然后，它们又如同出现时那般神秘，缓缓淡去，消失无踪。
仿佛只是一个开机问候。
然而，下一秒，手机原本普通的操作系统界面瞬间消失，被一个全新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深蓝色界面所取代。界面极其简洁，正中央是一个不断进行细微变幻、由无数发光线条构成的复杂几何图腾，隐隐看去，竟有些像DNA螺旋结构，又像是某种未知的宇宙符号，看久了令人微微眩晕。
图腾下方，只有四个简洁的图标，如同水晶般悬浮：「资产」、「情报」、「服务」、「设置」。
秦卿的目光在那个闪烁着微光的「资产」图标上停顿了一下，指尖悬停其上，几乎要触碰上去。那里面，就是那足以掀翻世界经济格局的所谓“脏款”吗？
但她最终没有点下去。她的手指移开，落在了屏幕上方，点开了那个刚刚接收到信息的地方——一个类似消息中心的简洁界面。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条已读信息。
就是刚才那条欢迎词。
发件人处，显示着两个字：「管家」。
没有头像，没有签名，没有其他任何信息。只有这简单的两个字，却透着一股无处不在、却又深不可测的气息。
秦卿看着那两个字，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退出消息中心，目光重新落回主界面上那个不断变幻的几何图腾。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笔庞大到无法想象、被标记为“脏款”、动辄能触发国家级警报的恐怖财富。那个仅仅因为一次转账尝试就让整个秦家乃至背后更大系统鸡飞狗跳的“序列零”权限。还有这个如同幽灵般突然完全接管她旧手机的神秘系统，以及这位未曾谋面、却仿佛知晓一切的“管家”。
这一切的开启，都始于三天前。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因为送外卖超时而被顾客辱骂投诉、被平台扣光微薄酬劳、回到那个十平米漏水地下室后、又收到房东最后通牒的底层挣扎者。而那个她掏心掏肺、甚至一天打三份工供养了三年、刚刚考上公务员以为终于熬出头的男友，只用一条冰冷的短信就宣告结束：“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烂到泥地里，再也抠不出来的时候，这部她从废品站捡来的、勉强能开机的旧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来源不明、怎么查都查不到的信号：
“遗产激活程序启动。验证身份：秦卿。唯一继承编码：SequenceZero（序列零）。请做好准备。”
当时她嗤之以鼻，以为是最新型的诈骗短信，或者哪个无聊人士的恶作剧。
直到今天早上，手机屏幕不受控制地自动弹出一个冰冷的倒计时，终点赫然指向秦家那场盛大认亲宴开始的时间。同时，外卖平台的系统像是疯了一样，强制给她派发了一个送往“秦家老宅”的订单，酬劳高得离谱，却无法取消，无法拒绝。
仿佛有一只无形却无比强大的手，在幕后精准地操控着一切，推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她早已不再期待、甚至刻意遗忘和逃避的“家”。
然后，便发生了刚才那足以让整个京城上流社会震颤一夜的荒谬一幕。
她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上冰冷的裂痕，粗糙的玻璃碴边缘有些扎手。
“序列零……”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几乎微不可闻。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那万亿“脏款”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被称为“脏款”？那个已经被确认死亡的“秦卿”又是怎么回事？而这位无声无息的“管家”，究竟是谁？是人，是人工智能，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密密麻麻。
但她并不着急。
车辆依旧平稳地行驶着，穿过城市的霓虹与黑暗，驶向未知的前方。车窗外，京城的夜，正深浓如墨。
她的新人生，或者说，她真正被设定好的人生，似乎就在这一片混乱和荒谬中，刚刚撕开了一道口子。
以一种无比夸张、近乎蛮横、足以掀翻整个世界现有规则的方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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