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高脚杯中,金黄色的香槟液气泡细密而持久,如同他此刻心底翻涌不息的、愉悦的微澜。江辰优雅地倚在宴会厅二楼的环形栏杆旁,从这个角度俯瞰下去,整个奢华的盛宴尽收眼底。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被他精心掌控着的情绪。
多么完美的舞台。
而他,是这舞台上毋庸置疑的导演兼主角。
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角落那片昏暗的休息区。那个黑色的、孤零零的身影,像一粒不合时宜的污点,玷污着这片他精心营造的金碧辉煌。江熠。他那亲爱的、总是碍眼的弟弟。竟然真的来了。穿着那身寒酸的旧西装,脸色苍白得像鬼,缩在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注定的命运。
一丝极其隐秘的、冰冷笑意攀上江辰的眼底,又被迅速敛去。他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气泡升腾、破裂。
来了就好。他真怕他不来,浪费了他精心准备的这场大戏。
几天前,当手下汇报说江熠躲进了那个女人生前留下的破旧公寓时,江辰几乎是笑出了声。真是走投无路了,连那种老鼠洞都钻。他故意让人去露个面,不是为了立刻抓他,而是为了享受那种猫捉老鼠的快感,欣赏猎物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果然,他那“好弟弟”立刻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了,躲进了更肮脏的下水道。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用。
星晖科技的指控,只是开胃小菜。目的是彻底搞臭江熠的名声,剥夺他江家二少的身份光环,让他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效果很好。父母那边,他稍作暗示,再让王秘书“客观”地汇报一下“证据”,父亲那点本就稀薄的耐心立刻消耗殆尽,母亲更是只会哭哭啼啼地抱怨江熠让她丢尽了脸面。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但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一只老鼠,就算被赶出了粮仓,只要还活着,就有可能在某天突然窜出来,咬人一口。尤其是……江辰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想起江熠最近看他时那种冰冷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以及他那次在书房脱口而出的“顶替”二字……虽然毫无证据,更像是一条丧家之犬的狂吠,但终究让人……如鲠在喉。
必须彻底踩死。踩进泥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连一丝爬起来的可能都没有。
而今天,这个他“精心”为江熠准备的生日宴,就是最佳的刑场。
想到这里,江辰的心情愈发愉悦。他抿了一口香槟,醇厚的口感滑过舌尖。目光掠过正与几位贵妇谈笑风生的母亲,她脸上的笑容毫无阴霾,显然已经将那个“丢人现眼”的儿子抛诸脑后。又看向正与几位政要侃侃而谈的父亲,他对家族声誉的看重,远超过某个微不足道的儿子的清白。
完美的观众。他们只需要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正义审判”,然后顺理成章地、无比痛心地,将那个“屡教不改”、“自甘堕落”的逆子,彻底清除出江家的门楣。
而林墨……江辰的目光温柔地投向正与几位千金小姐轻声交谈的林墨。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像一朵清新脱俗的紫罗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偶尔会飘向角落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困惑。
蠢货。还在为那支莫名其妙的录音笔和江熠那副可怜相动摇吗?
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晚,那点可怜的动摇也会彻底消失。她会亲眼看到江熠是如何卑劣、如何无可救药。她会更加死心塌地地依赖他、信任他,这个真正“拯救”了她、给了她“光明”的完美男人。
一个侍者端着酒盘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微微躬身。江辰的目光并未移动,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侍者会意,无声退下。
戏肉,就要上场了。
他整理了一下白色燕尾服的领结,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儒雅、无懈可击的面具,缓步走下楼梯,融入了喧闹的宾客之中。他周旋着,寒暄着,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和对他“顾念兄弟情义”的赞叹,扮演着一个为“不懂事”的弟弟操碎了心的完美兄长。
时机差不多了。
他走到宴会厅前方的小型发言台前,轻轻敲了敲麦克风。全场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用最真诚恳切的语气,提及今天是他“弟弟”的生日,提及那些“不必要的风波和误解”,提及“家的温暖和支持”。他看到台下众人被感动的表情,看到父母“欣慰”的目光,也看到角落那个黑影似乎动了一下。
真可怜。还在期待什么呢?期待所谓的亲情?期待虚假的温暖?
他内心冷笑,面上却愈发情真意切。他高高举起酒杯,带领全场宾客,向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寿星”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祝福声浪过后,宴会进入更轻松的环节。宾客们开始自由走动,享用美食,交谈甚欢。
江辰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踱步,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锁定着猎物的动向。他看到江熠依旧坐在那个角落,对一位试图给他送酒的侍者摆了摆手。警惕性还挺高。可惜,没用。
他看到了他安排好的“道具”——父亲珍藏的那块限量版百达翡丽星空腕表,正戴在一位远房表叔的手腕上,那位表叔正兴奋地向几个年轻人展示着,引来阵阵惊叹。那块表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它是父亲的心头好,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完美。
他微微侧头,对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心腹递了个眼色。心腹立刻躬身,无声地退入人群。
计划很简单,却恶毒有效。
几分钟后,他会让一位被收买的侍者,故意将一杯红酒“不小心”洒在江熠那件寒酸的西装上。混乱和擦拭中,另一个“客人”会靠近,巧妙地用准备好的高精度工具,瞬间撬开表扣,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块价值连城的腕表从那位正在吹嘘的表叔腕上褪下。
然后,在混乱和人群的掩护下,那块烫手的“星空”,会被迅速而精准地塞进江熠因为被酒水打湿而暂时脱下来、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内侧口袋。
人赃并获的铁证。
届时,他会“恰好”发现表叔腕表失踪,勃然大怒(当然是表演出来的勃然大怒)。父亲会震怒,要求立刻搜查全场。那位“恰好”看到“可疑人物”靠近过江熠外套的“热心”宾客(自然也是他安排的人)会站出来指证。
众目睽睽之下,从江熠的口袋里搜出失窃的名表。
盗窃。而且是盗窃自家长辈的、具有特殊意义的贵重物品。
再加上他之前“窃取商业机密”的前科。
Perfect.
这就不再是简单的“行为不端”,而是品性彻底败坏,是无可救药的贪婪和卑劣!到时候,就算父亲原本还有一丝丝微不足道的犹豫,也会被这奇耻大辱彻底冲散。而林墨,她眼中最后一点疑虑,也会被这铁一般的“事实”彻底击碎。
江熠将彻底身败名裂,比丧家之犬还不如。甚至可能……直接送去吃牢饭。
想到那个画面,江辰几乎要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他赶紧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他目光扫过全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那位戴表的远房表叔还在兴奋地展示。侍者已经就位。负责动手和栽赃的“客人”也在预定的位置待命。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角落。
江熠似乎因为胃部不适,微微蹙着眉,身体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真是天助我也。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会让他的反应变得更加迟钝,更容易得手。
江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酒杯壁,内心充满了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战栗的快感。他享受着这种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享受着这种精心编织陷阱、看着猎物一步步走向毁灭的过程。
这,才是他送给亲爱的弟弟的,真正的“生日贺礼”。
一份……足以将他彻底埋葬的大礼。
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然而,就在他目光再次扫过江熠那张因不适而低垂的、苍白的脸时,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不安。
那张脸……太过平静了。
即使是在忍受着不适,即使是被全场孤立和无视,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睛里,似乎……并没有他预期中的愤怒、屈辱、或者绝望。
反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
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得令人心慌的死寂。
是错觉吗?
江辰微微蹙眉,但随即又释然。
垂死挣扎罢了。不过是强装镇定。很快,他就会连这最后一点伪装都维持不住,彻底露出那可悲又丑陋的真面目。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脸上重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朝着几位正在招手的商业伙伴走去。
戏台已搭好,演员已就位。只等……好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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