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刺眼的鲜红,如同泼墨般晕染在江熠苍白的下颌和脖颈上,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濒死的脆弱感。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急促而浅薄的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即将断裂的弦。胃部的剧痛如同失控的烈火,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耳边尖锐的嗡鸣声几乎要刺穿鼓膜。
吐血了……他竟然……在这种时候……
一丝荒谬的、冰凉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几乎涣散的意识。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在这最不堪的时刻,向他发起了最彻底的反噬。
然而,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落在已然被“铁证”和愤怒彻底蒙蔽了双眼的众人眼中,却并未激起丝毫怜悯,反而像是坐实了他“罪行败露、恐惧到极点”的最终证据!
“装!又装!”沈玉茹的尖叫声撕裂了短暂的死寂,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脸上充满了厌恶和恐惧,连连后退几步,仿佛那血迹会沾染到她昂贵的礼服上,“每次都是这一套!以为吐口血就能糊弄过去吗?!江熠!你的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江震霆刚刚被扶住的身形猛地一僵,他推开搀扶他的江辰和旁人,死死盯着江熠嘴角那抹刺目的红,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因为暴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父亲的动摇,也被这“苦肉计”彻底碾碎,转化为更加狂暴的、被戏耍的羞辱和滔天恨意!
“好……好得很!”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带着刻骨的寒意,“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博同情!江熠,你真是把我江震霆最后一点脸面,都放在地上踩!”
他不再看江熠那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碎掉的模样,猛地转过身,如同一位即将下达最终判决的冷酷帝王,目光扫过全场那些或震惊、或鄙夷、或兴奋的宾客。
“各位!”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威严,“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江某教子无方,生出如此孽障,败坏门风,屡教不改,如今更是做出这等鸡鸣狗盗、令人不齿之事!江某……愧对各位!”
他微微躬身,姿态做得十足,将所有的责任和耻辱,看似揽到自己身上,实则将江熠彻底钉死。
“爸!您别这样说!这不是您的错!”江辰立刻上前,声音哽咽,眼圈发红,完美扮演着痛心疾首又顾全大局的孝子贤孙,“是儿子没有看好弟弟,是儿子的错……”
“与你无关!”江震霆粗暴地打断他,眼神冰冷决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是根子坏了!烂泥扶不上墙!”
他再次看向江熠,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待一个儿子,而是在看一件必须被彻底销毁的、带有病毒的垃圾。
“既然你冥顽不灵,死不悔改,甚至还想用这种龌龊手段脱罪……”江震霆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炸响,带着彻底毁灭的意味,“那就别怪我动用家法,清理门户,以正家风!”
家法!清理门户!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所有人心上!在场的许多老派人物都知道,在江家这种延续已久的豪门世家里,“家法”二字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超越法律、带着封建残余、极其严酷的私刑惩罚!是家长对家族成员最高的、也是最残忍的审判权!
江辰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狂喜和得逞的冰冷光芒,但脸上却瞬间露出“骇然”和“不忍”,猛地抓住江震霆的手臂:“爸!不可!家法……家法太重了!小熠他身体已经……不能再打了!真的会出人命的!爸!”
他以退为进,句句求情,却句句都在提醒众人江熠“身体不适”、“吐血”的事实,将“动用家法可能打死人”的预期狠狠烙下,既彰显了自己的“仁慈”,又将父亲逼到了必须下狠手以维护绝对权威的境地!
“打死正好!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沈玉茹歇斯底里地尖叫,眼神疯狂,“这种祸害留着也是丢人现眼!打死干净!”
“妈!您别说了!”江辰“痛苦”地劝阻,扮演着左右为难的悲情角色。
“辰哥,你就是太善良了!”“是啊,江董,此风不可长啊!”“必须严惩以儆效尤!”底下那些依附江家、或是早已被江辰收买的人纷纷出言“声援”,气氛被煽动到了顶点。
江震霆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猛地一挥手,止住了所有的嘈杂。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铁锥,再次钉在几乎已经意识模糊的江熠身上。
“好!既然所有人都认为该罚!那我就罚!”他声音如同来自冰窖,不带一丝人类情感,“江熠行为不端,屡犯家规,窃取珍宝,诬陷族人,更以卑劣手段妄图脱罪,其行可鄙,其心可诛!今日,我江震霆便以家主之名,行家法之事!”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丧钟,敲响在死寂的宴会厅里:
“第一!即刻起,将江熠从江家族谱除名!他不再是我江震霆的儿子,不再是我江氏一族之人!其名下所有家族信托、股份、资产,全部冻结收回!”
族谱除名!断绝关系!收回一切!
这是最彻底的放逐和剥夺!从此,他江熠在这个世界上,将彻底失去“江家二少”这个身份的最后一层遮蔽,变成一个真正的、一无所有的孤魂野鬼!
“第二!”江震霆的声音更加冰冷残酷,“家法鞭刑五十!立即执行!让他好好记住,什么是羞耻!什么是规矩!”
鞭刑五十!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那种浸过盐水的特制皮鞭,别说五十鞭,就是十鞭下去,也能让人皮开肉绽,丢掉半条命!五十鞭!这是真的要往死里打!
“爸!”江辰发出“绝望”的惊呼,噗通一声竟然跪了下来,抱住江震霆的腿,“爸!不能啊!五十鞭真的会打死他的!求求您!饶了小熠这一次吧!您罚我!是我没教好弟弟!您罚我吧!”他声泪俱下,表演得情真意切,将一个被“不肖弟弟”连累、却依旧苦苦求情的“完美兄长”形象演绎到了极致,也将江震霆的怒火拱到了最旺!
“滚开!”江震霆一脚踢开他,眼神狠厉绝情,“谁敢再求情,同罪论处!”
他猛地一挥手。
早就候在一旁的、两个身材高大魁梧、面色冷硬的江家老宅护卫,立刻上前。他们手里拿着漆黑的、闪着冰冷油光的特制皮鞭,眼神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
宾客们吓得纷纷后退,让出中间一大片空地。有人不忍地别过脸去,有人则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林墨脸色惨白如鬼,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来。眼前的一切,如同最恐怖的噩梦。鞭刑……除名……她看着那个靠在墙上,嘴角淌血,眼神涣散,似乎已经对外界一切失去反应的江熠,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江辰被“踢开”后,瘫坐在地上,低着头,肩膀耸动,仿佛在无声地哭泣,掩盖了他脸上那几乎无法抑制的、扭曲的得意笑容。
成了!终于成了!彻底毁了!
两名护卫面无表情地走到江熠面前。
其中一人粗暴地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将他从那点冰冷的墙壁支撑上扯开!
“唔……”胃部的剧痛和突然的拉扯让江熠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去,几乎无法站立。
另一人毫不留情地抓住他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和沾满血迹的下巴。
然后,猛地将他往前一推!
江熠踉跄着向前扑倒,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他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内脏都被摔移位的痛哼。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身下光洁的地面。
那两名护卫没有丝毫动容,其中一人上前,一脚踩在江熠的背上,防止他挣扎移动。
另一人,扬起了手中那根黝黑发亮、令人望而生畏的皮鞭。
鞭子划破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声——
“啪!!!”
第一鞭,狠狠地抽在了那单薄的脊背上!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江熠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只被瞬间钉死的蝴蝶,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死死堵住的、极其短促的哀鸣,随即整个人如同脱水的鱼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只有背上那一道迅速洇开的血痕,触目惊心地昭示着这一鞭的狠厉。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皮鞭撕裂空气和皮肉的、单调而残酷的声响。
“啪!”“啪!”“啪!”
一鞭。又一鞭。
如同冰冷的刑讯,敲打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江震霆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冰冷如同万年寒冰。沈玉茹别开了脸,手指却在微微发抖。江辰低着头,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宾客们神色各异,恐惧、兴奋、麻木……
林墨看着那个趴在冰冷地上一动不动、如同破布娃娃般承受着鞭挞的身影,看着那一道道新增的血痕,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黑暗的露台,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发生什么,我江熠这辈子,绝不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
又想起了那支录音笔里,他笨拙而温柔的声音:“……别怕黑,林墨。你看,月光不是照进来了吗?虽然你现在看不见,但它就在那里,一直都在……”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就在这机械的、残酷的鞭挞声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
那个趴在地上,仿佛早已昏死过去的人。
那隻紧紧攥着、埋在身下、沾满鲜血和灰尘的手。
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微不足道的力气。
将一枚冰冷坚硬的、样式简单的银戒。
死死地。
摁进了。
掌心深处。
那枚母亲留下的。
唯一的温暖。
和。
无尽的。
恨意。
雷霆之威,焚尽残躯。而灰烬之中,唯有恨骨,铮铮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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