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林烨摘下耳返，随手扔在调音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对着镜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终于下班了”的松弛感，甚至还调皮地比了个“耶”，语气懒散得像是刚睡醒：“行了哥们儿，今天的班就上到这儿，我任务完成，可以回去补个回笼觉了。”
话音刚落，导播间里却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面前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在无声地咆哮。
“疯了！热度破纪录了！我们节目的历史最高值！”
“弹幕疯了！全在问《牵丝戏》是谁的歌！作曲人是谁！”
“热搜！快看热搜！前十我们占了六个！‘神秘练习生牵丝戏封神’这个词条直接爆了！登顶了！”
陈明远，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总导演，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吵得他脑仁疼。
他死死地盯着那条红得发紫的热搜，感觉自己不是在看娱乐新闻，而是在见证一颗核弹的引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轰地一声冲出导播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死死拽住了正准备溜之大吉的林烨的胳膊。
“林烨！”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你他妈到底是谁？这首歌是哪来的？版权！版权在谁手里？！”
林烨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嫌弃地甩开他的手，揉了揉被捏疼的胳膊，一脸无辜地挠了挠头：“啥玩意儿？版权？哦，你说那歌啊，我老家传下来的，都快掉牙的老民谣了。咋了陈导，你们城里人不都爱搞那个什么……非遗复兴吗？我这就是响应号召，为传统文化添砖加瓦。”
陈明远嘴角疯狂抽搐，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非遗复兴？
你管这编曲、这戏腔、这能让股价瞬间起飞的玩意儿叫老掉牙的民谣？
你家老祖宗是住在录音棚里搞创作的吗？
这小子怕不是个行走的文化活化石！
与此同时，VIP包厢内，空气冷得能结出冰碴。
苏清雪指尖冰凉，划过平板电脑上不断弹出的财经快讯与舆情报告。
星际娱乐的股价，因为一个她刚刚亲手开除的练习生，在收盘前短线拉升了3.2个百分点，市值凭空蒸发又补回了数千万。
但比这更让她心烦的是，公关部在十分钟内，同时收到了国内三大顶尖音乐公司的试探性报价，目标惊人地一致——收购那首神秘歌曲的独家版权。
最高的一个，已经开到了五百万，并且言明，还有得谈。
五百万，买一首“老掉牙的民谣”？
她指尖一顿，调出了林烨自签约以来的所有训练记录。
一长串的数据，堪称惨不忍睹：月度出勤率17%，声乐综合测评万年D级，舞蹈更是重量级选手，唯一一次的舞台表现，是在公司年会上唱《好运来》，结果忘词跑调，成了全公司的年度笑料。
可就在三个小时前，就是这个D级选手，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声如裂帛，那一段惊艳绝伦的戏腔转音，精准到可以按毫秒计算。
那份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感，根本不是一个练习生能演绎出来的。
这不是练习生，这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苏清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冷声问向身旁的助理：“他的违约金合同，还能不能再加码？”
助理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苏总，按照法务的意见，如果他后续有恶意损害公司声誉的行为，我们可以追加相关条款……但，但前提是，他现在还是我们公司的人。”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扎进了苏清雪的心脏。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着自己不久前那句冰冷的“你可以走了”。
她亲手把一座金矿，当成废石，扔出了门外。
后台的走廊，灯光忽明忽暗。
“林哥！你刚才真的太厉害了！我都听哭了！”沈薇快步追了上来，一张甜美的脸上写满了崇拜，恰到好处地堵住了林烨的去路，“公司这下肯定要力捧你了吧？你就要出头了！”
然而，在她那双看似纯真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嫉恨却没能逃过林烨的眼睛。
林烨注意到，她藏在身侧的手，正悄悄地滑开手机屏幕，点亮了录音笔的图标。
呵，又是这套。
前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种想靠录音套话、抓人把柄、回头就买通稿说你“得意忘形”“人设崩塌”的小伎俩，他见得都快吐了。
林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苦涩，故意长长叹了口气：“唉，唱是唱完了，可秀又有什么用呢？我人已经被退婚，合约也解了，捧个屁啊。现在是自由人，不，是无业游民。”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谁听，“这歌估计以后也不能随便唱了，毕竟……版权这事儿，说不准最后算在我那位前未婚妻头上呢。”
沈薇的眼睛瞬间亮了！
解约了？
版权还可能有争议？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那林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签到我的个人工作室来？我哥在版权局那边有熟人，可以帮你运作一下！”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竟然在主动向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废物”递出橄榄枝。
林烨玩味地瞥了她一眼，耸了耸肩，一副懒得折腾的样子：“再说吧，我这人懒，怕麻烦。签了约，万一又要我写什么保证书，头疼。”
说完，他绕过僵在原地的沈薇，晃晃悠悠地朝宿舍走去。
刚走到宿舍楼下，林烨就被一群疯了似的练习生给围住了，无数手机的闪光灯晃得他差点睁不开眼。
“林哥！我的神！教教我们那个戏腔转音吧！到底是怎么练的？”
“你是不是偷偷拜了哪位国乐大师为师？求引荐啊林神！”
林烨被这阵仗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连连摆手：“别整这些虚的，真没那回事儿。我就是小时候我外婆天天唱这个哄我睡觉，听多了就会了，属于肌肉记忆。你们也别问我了，回家问问你们奶奶去，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众人哪里肯信，只当他是在藏私，一个个更来劲了，纷纷掏出手机开始录他说话的视频，生怕漏掉一句半句的“独门秘籍”。
混乱中，赵大鹏像个坦克一样硬挤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冰镇可乐，一把塞到林烨怀里，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烨哥，牛逼！刚才财务部的人来找我，说你账户里打进去了两万块……名目是‘临时演出补贴’。”
林烨拧开可乐瓶盖的手一顿，挑了挑眉。
临时演出补贴？
就星际娱乐这种恨不得从练习生伙食费里抠钱的破公司，会这么好心？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补贴，这是苏清雪抛出来的鱼饵。
既是想用钱堵住他的嘴，让他别乱说话，也是一次试探，看看他会不会像个没见过钱的穷小子一样，贪图这两万块的小便宜，然后乖乖签字走人，彻底断了关系。
夜深人静，宿舍里只剩下林烨一个人。
他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悠哉地刷着手机热搜。
看着自己那个被抓拍得有些模糊的侧脸，已经被神通广大的网友P成了各种版本，配文从“华夏最后一位戏曲传人”到“被娱乐公司耽误的国风大佬”，差点没让他笑出猪叫。
他关闭了喧闹的社交软件，意识沉入脑海深处的记忆宫殿。
在那里，无数他前世耳熟能详的歌曲，如同璀璨的星辰，静静悬浮。
他默默地将《牵丝戏》的每一个音符、每一句唱词在脑海里重新回放了一遍。
在前世，这首歌只是小众圈子里的神曲，可在这个文娱产业出现诡异断层的世界，它却成了一道划破沉寂夜空的惊雷。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审美，而是优秀的作品太少，人们太久没有听到过“不一样的声音”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
一条匿名短信弹了出来，内容言简意赅：“《星动少年》总导演想见你，明早九点，广电大厦B座。”
林烨的眼睛倏地眯了起来，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一丝玩味的笑容在他唇边漾开。
他随手将手机倒扣在床上，翻了个身。
行啊，反正我也闲着……咸鱼，也得挑个舒服的鱼缸躺不是？
夜色渐浓，窗外的世界一片寂静，仿佛已经沉沉睡去，对即将在这栋练习生大楼门口上演的滔天巨浪，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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