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里的那场风暴,余威未散。空气里凝着一层冰,寒意刺骨,压过了灶火的热气。何雨柱那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喝骂,像一根根倒刺,扎进了后厨每个人的心里。胖子王等人虽不敢再当面顶撞,可那低眉顺眼的姿态下,藏着的是愈发深沉的怨怼。他们手里的活计不停,心却已经不在此处。这厨房,成了何雨柱一个人的战场,他赢了声势,却输了人心。
就在这人心浮动,暗流汹涌的当口,食堂的刘主任亲自来了。他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一脸严肃地踏进了后厨的地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连胖子王也放下了剁肉的刀,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众人心里都打着鼓,以为是昨日的官司有了下文,要来秋后算账了。
刘主任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最后落在何雨柱身上,那张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官僚气的脸上,此刻竟挤出了一丝难得的郑重。
“何雨柱!”
何雨柱正靠在墙边喝着茶,闻声站直了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戒备,也带着几分孤傲。“主任,有事?”
“厂里有重要任务交给你!”刘主任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后天晚上,李副厂长要招待一位从总公司来的重要客人。晚宴,由咱们食堂最高规格承办!”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李副厂长点名,让你主理!食材方面,厂里会全力支持,要什么给什么。只有一个要求,不许出半点差错!这不光是一顿饭,是给咱们轧钢厂长脸的事!办好了,你何雨柱是大功一件!”
这话一出,整个后厨落针可闻。
何雨柱愣住了。昨日的憋屈,方才的孤立,在这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狂喜冲刷得干干净净。他胸膛猛地挺起,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独属于他的,睥睨一切的神采。李副厂长点名!这五个字,比什么都重,比什么都有力。这是对他何雨柱手艺的最高认可,是在整个轧钢厂给他立起了一座无人能及的牌坊。
他瞥了一眼旁边脸色发白的胖子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他何雨柱是谁?是谭家菜的传人,是这轧钢厂食堂的天。你们这帮长舌妇去告状又如何?厂领导心里亮堂着呢,关键时刻,还得靠他何雨柱来撑场面。
“主任您放心!”何雨柱的声音洪亮如钟,传遍了后厨的每一个角落,“别说一个总公司的客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何雨柱也让他吃得舒舒服服,给咱们厂把这个脸挣得足足的!”
刘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他一走,何雨柱便成了后厨里那轮最灼人的太阳。他叉着腰,环视着众人,那股子舍我其谁的劲头又回来了。“都听见了?把手里的活儿都给我干利索点!后天晚上,谁要是给我掉链子,别怪我何雨柱翻脸不认人!”
胖子王和几个帮厨低着头,没人敢吱声。可那沉默里,怨气如同地下的岩浆,翻滚得更加汹涌。他们看得清楚,何雨柱那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就飞出了食堂。许大茂正在放映室里擦拭着镜头,听到外面两个干事小声议论,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下来。他侧着耳朵,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副厂长、总公司来人、最高规格、何雨柱主理。
他放下擦镜布,走到窗边,望着办公楼的方向,眼神幽深。他知道,收网的时候,到了。这盘棋从他添第一把柴开始,算计了人心,挑动了舆论,埋下了内讧的种子,一步一步,都精准地落在了他想要的位置上。而李副厂长的这场宴席,便是老天爷送来的东风,是他这盘棋的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棋子。
他算准了何雨柱的狂傲,也算准了秦淮茹的软肋,更算准了贾张氏那填不满的贪婪。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就等着最后的猎物,自己走进来。
夜幕降临,厂里的露天电影又开场了。银幕上光影交错,演的是英雄儿女,台下黑压压一片,看得如痴如醉。许大茂在放映机旁,却无心看那银幕上的悲欢离合。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里搜寻。
很快,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秦淮茹领着棒梗和小当,坐在人群的后排,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有些疲惫的侧脸。
许大茂端着搪瓷缸子,装作去水房打水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在经过秦淮茹身边时,脚步“恰好”一顿。
“哟,秦姐,也来看电影呢?”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声音压得不高不低,刚好够周围几个人听见。
秦淮茹抬起头,看见是他,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是许放映员啊。”
“哎,可别叫我放映员了。”许大茂摆摆手,一脸热络地蹲下身,与她平视,“秦姐,你可真是好福气。有何师傅这么个大靠山,往后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许大茂像是没察觉到她的防备,自顾自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后天,李副厂长要招待总公司来的大人物,点名让何师傅掌勺。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以后,何师傅在咱们厂,那地位,可是不一样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秦淮茹的反应。他看到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也有一丝与有荣焉的欣慰。
火候差不多了。许大茂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秦淮茹身旁的贾张氏身上,后者正嗑着瓜子,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许大茂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关切”:“秦姐,你看贾大妈,这阵子是不是又清瘦了些?人上了年纪,身子骨最要紧。光吃些粗茶淡饭可不成,得拿好东西补补才行。”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沉。她隐约感觉到,许大茂真正想说的话,要来了。
果然,许大茂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神秘感:“我可听说了,这次李副厂长的宴席,用的料,那都是咱们平日里见都见不着的特供货。什么南海的大黄鱼,关外的山珍,听着都吓人。我寻思着,贾大妈身子这么弱,要是能弄点那宴席上的好菜,哪怕是点汤汤水水,给老人家尝尝鲜,补一补身子,那比吃多少药都管用啊。”
他的话,像一把温柔的刀,句句都扎在秦淮茹的心坎上。对婆婆的孝心,对孩子们长身体的亏欠,这些都是她心里最柔软,也最沉重的负担。
许大茂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知道那颗种子已经种下去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下了最后一剂猛药。
“当然了,这事儿也就何师傅有这个能耐。别人,想都不敢想。”他笑了笑,那笑容在闪烁的光影下,显得意味深长,“他对你们家那么上心,心里装着你们呢。这点小事,只要秦姐你开口,跟他说一声,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他还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说完,他不再多言,端着搪瓷缸子,转身朝着水房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秦淮茹怔怔地坐在原地,耳边是电影里激昂的配乐,眼前是银幕上闪动的人影,可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许大茂最后那几句话,在反复回响。
她不傻。她清楚地明白,许大茂这是在给她下套,是借她的手,去捅何雨柱那个马蜂窝。何雨柱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前两天才因为接济自己家的事,在后厨闹得不可开交。这个时候,自己再去开口,让他从李副厂长的宴席上“拿”东西,这无异于火上浇油。何雨柱要是应了,那就是监守自盗,授人以柄;要是不应,那他“仗义疏财”的牌坊,就算是在自己面前,也塌了。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让她看得清清楚楚,却又无从拒绝的阳谋。
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婆婆,那张苍老而刻薄的脸上,满是对生活的怨怼。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睡着的小当,和一旁看得聚精会神的棒梗。许大茂的话,像魔鬼的低语,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
“……比吃多少药都管用。”
“……他还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是啊,何雨柱欠她的。他用那些饭菜,用那些钱,用那份满院皆知的“仗义”,把她和她这个家牢牢地绑在了他的名声上。她受着这份恩惠,也背着这份沉重的债。如今,只是让他从那用不完的好处里,漏一点出来,又算得了什么?
那份被压抑许久的理所当然,那份被愧疚包裹着的不甘,在这一刻,终于破土而出。
她站起身,对贾张氏轻声说了句“我去找柱子说点事”,便拨开人群,朝着何雨柱家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不快,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许大茂精心布置好的棋盘格子上,走向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远处,放映机旁的阴影里,许大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秦淮茹那决绝的背影,嘴角的笑意缓缓扩大,如墨晕染,在寂静的夜色里,透着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
鱼儿,上钩了。
这盘棋,终于走到了将军的一步。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每个人耳边,说了几句他们最想听的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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