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色封皮的小本本一出现,就像死神的请柬,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贾张氏那前冲的势头,硬生生刹住,离许大茂不到一米远,脸上还挂着狰狞的表情,身体却僵硬得像块木头。
她不识字,但她看得懂许大茂脸上那种猫捉老鼠的戏谑!
那不是虚张声势,那是真的要跟她算总账!
“别急啊,贾大妈。”
许大茂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打开那个小本本。
他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拧开钢笔帽,在舌尖上舔了一下笔尖。
“您来得正好,我这正记着账呢。”
“正好,当着全院一大爷、二大爷、三大爷,还有各位街坊邻居的面,咱们好好算算。”
他的声音清晰而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了贾张氏的咒骂和秦淮茹的哭声。
“咱们就从五年前算起,傻柱刚当上食堂班长那会儿。”
“我这人记性好,五年前三月十二号,傻柱从食堂给你们家拿了二斤白面,说是他自己省的,可厂里规定,厨子也不能随便往家拿东西,这要是捅到保卫科,算不算偷盗公家财产?”
贾张氏的脸“刷”一下白了。
秦淮茹的哭声也停了,猛地抬起头,满眼都是惊恐。
“四月二十一号,傻柱把厂里发的一斤猪油票给了你家,说他自己不爱吃荤,可那年月谁家不缺油水?贾大妈,您家用这猪油炒的白菜,吃着香不香?”
“还有,五月节发的两张工业券,是不是也到了您家?傻柱说他没啥要买的,可我怎么记得,棒梗他爸以前那件旧棉袄,就是用这两张工业券,让秦姐你给改成小棉袄了?”
许大茂不紧不慢,每说一句,就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贾家人的心上。
他说的这些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串联起来,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更要命的是,这些事,全是真的!
院里的人都炸了锅,议论声像是烧开的水。
“我的天,真的假的?傻柱这么接济贾家?”
“我就说嘛,傻柱一个月工资也不少,怎么过得紧巴巴的,感情都填贾家这无底洞了!”
“这哪是邻里互助,这简直是把傻柱当长工使唤,当自家人吸血啊!”
这些话,像一根根钢针,扎进傻柱的耳朵里。
他涨红着脸,想反驳,可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许大茂说的,全是他干过的事!
他以为这是对秦姐好,是仗义,是爷们儿该干的事。
可现在被许大茂当着全院人的面,一条条、一件件地抖落出来,怎么就变得那么难堪,那么见不得光?
“许大茂!你……你血口喷人!”贾张氏终于缓过神,使出了她的绝招,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没天理了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我们家棒梗他爸死得早,我一个老婆子拉扯三个孩子,容易吗我!吃你家一口了?喝你家一口了?你许大茂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这套撒泼打滚的把戏,以往在院里百试百灵。
可今天,许大茂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嘴角的讥讽弧度更大了。
“贾大妈,您别急着哭啊。”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本本,“我这儿记的,还多着呢。每一笔,我可都记着年月日。要不,咱们现在就去街道办,或者直接去轧钢厂保卫科,找领导们评评理?”
“看看是我许大茂诬陷好人,还是你们贾家,把傻柱当猴耍,把厂里的规矩当放屁!”
去街道办?
去保卫科?
贾张氏的哭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戛然而て止。
她可以不要脸,但她不能不要命!
这事要是真捅出去,傻柱的工作保不保得住另说,她儿子、她孙子的名声,可就全完了!偷盗公家财产的家属,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贾张氏瘫在地上,脸色灰败,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完了。
这个许大茂,今天像是换了个阎王爷的芯子,句句都要人命!
一直没说话的二大爷刘海中,此刻清了清嗓子,官瘾又上来了。
“咳咳!我看,这事就算了。都是一个院的,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贾家嫂子,你也是,以后注意点影响。许大茂,你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他想出来打个圆场,彰显自己的领导能力。
许大茂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怼了回去。
“二大爷,您说得轻巧。刚才傻柱要打死我的时候,您怎么不说算了?贾张氏要挠花我脸的时候,您怎么不劝她饶人?现在我占着理了,您就出来和稀泥了?”
“这院里,是不是谁横谁有理,谁闹谁有理啊?”
刘海中被噎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
许大茂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全场。
从惊恐的秦淮茹,到失魂落魄的傻柱,再到脸色铁青的易中海,最后落到地上装死的贾张氏身上。
所有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今天的许大茂,就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他啪的一声合上小本本,揣回兜里。
“我许大茂今天把话放这儿。”
“我的家事,谁再敢伸个爪子进来,别怪我把他的爪子剁了!”
“我跟我媳妇儿,关起门来过日子,是好是坏,轮不着你们这群人指手画脚!”
说完,他看都不看院里那一张张精彩纷呈的脸,猛地一转身,拉着还处在呆滞状态的娄晓娥,退回屋里。
“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重重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门外院子里的喧嚣、议论、咒骂,仿佛都被那扇门彻底隔绝。
屋里的气氛,安静得可怕,甚至比刚才院里对峙时还要压抑。
娄晓娥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包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那个在外人面前怂得像个鹌鹑,回家就窝里横的许大茂,今天竟然舌战群儒,把一大爷、傻柱、秦淮茹、贾张氏,这院里最难缠的几个人,全都怼得哑口无言,狼狈不堪。
他说,谁再敢伸爪子进来,就把他的爪子剁了。
他说,他跟她媳妇儿的事,轮不着外人指手画脚。
那话语里的霸道和维护,是她嫁给许大茂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的。
这一刻,她心里竟然涌起一丝荒谬的……安全感?
可是,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
他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他不能生,还打女人的事实!
自己不能被他一时的强硬给迷惑了!
“许大茂,你别以为……”她鼓起勇气,想重申离婚的决心。
可她一开口,就发现眼前的男人,好像又变了。
就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许大茂身上那股咄咄逼人、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芒,仿佛潮水一般,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他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眼神里的冰冷和讥诮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有疲惫,有懊恼,还有一丝……笨拙的无措。
【恶人光环】的善意反噬机制,在面对并非敌对目标的娄晓娥时,悄然启动。
许大茂,不,是李现的灵魂,重新占据了主导。
前世当老好人的憋屈,在刚才那一通酣畅淋漓的爆发中宣泄殆尽,爽则爽矣,可当他转过头,看到娄晓娥那张泪痕未干、又惊又怕的脸时,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刚才,是不是也吓到她了?
他看着娄晓娥攥得发白的拳头,和眼底深处的决绝,心里一揪。
“晓娥……”
他一开口,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凌厉。
“对不起。”
他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道。
“今天……是我混蛋了。”
娄晓娥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瞬间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堵了回去。
她……她听到了什么?
许大茂,在跟她道歉?
这个男人,结婚这么多年,哪怕是把她打得最重的一次,也从未低过头,说过半个“错”字。
今天,他竟然……道歉了?
娄晓娥彻底懵了,呆呆地看着他,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许大茂看着她茫然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知道,原主的混蛋行为,给这个女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三言两语的道歉,根本无济于事。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纠结于谁对谁错,而是直奔问题的核心。
“去医院的事,是我不对。”他的语气放得更软,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我不该怀疑你,更不该因为这事……对你动手。”
“这事,有可能是我的问题。”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娄晓娥的脑海里炸响。
什么?
他说……可能是他的问题?
这么多年,为了孩子的事,她受了婆婆多少白眼,受了许大茂多少冷嘲热讽和打骂。所有人都把“不能生”的帽子扣在她头上,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可今天,这个男人,竟然亲口承认,问题可能出在他自己身上?
娄晓娥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不是委屈,不是伤心,而是一种长期压抑的冤屈,突然被昭雪的巨大冲击。
“我们……别离了,行吗?”许大茂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娄晓娥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捏紧了手里的包裹。
不行,不能心软!
他今天说的好听,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故态复萌?
这几年的苦,她真的受够了!
看到她警惕的动作,许大茂心里一沉,知道常规的办法不行了。
他咬了咬牙,决定下一剂猛药!
“晓娥,你看着我。”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给我三个月时间!就三个月!”
“我改!我从今天起,把抽烟、喝酒的臭毛病全都戒了!那些钱,我一分不动,全都省下来,给你买好吃的,给你调理身体!”
“我……我也去偷偷找个老中医看看,好好吃药调理!我发誓,我一定改!”
他一口气说完,见娄晓娥依旧不为所动,眼神里的决绝甚至没有半分松懈。
许大茂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拿出能彻底击溃她心防的底牌!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充满了壮士断腕般的决然。
“三个月后,要是我还是以前那个混蛋样,要是我们的日子还是过得这么乌烟瘴气……”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许大茂,净身出户!”
“这间房子,我们家所有的存款,缝纫机,收音机,所有值钱的东西,我一样不要,全都留给你!”
“我卷铺盖滚蛋,亲自去街道办签字,还你自由!”
轰!
净身出户!
这四个字,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娄晓娥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彻底愣住了,手一松,地上的包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净身出户?
这还是那个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许大茂吗?
为了这套房子,为了那些存款,他能跟亲爹亲妈翻脸。
现在,他竟然愿意为了留住自己,许下这样决绝的承诺?
他……疯了吗?
娄晓娥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他眼神里的真诚和决绝,不像是在说谎。
她心里那堵坚不可摧的,名为“离婚”的冰墙,在这一刻,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第一次,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她捏紧了衣角,嘴唇微微颤抖,用尽全身力气,轻声问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头的话:
“……你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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