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那口八仙桌像是审判台，也像是祭台。
祭的是这四合院几十年来固若金汤的规矩，审的是一个离经叛道，要将这规矩踩在脚下的狂徒。
许大茂就那么坐着，一个人，一张小马扎，便与对面的三位大爷，与这满院子的人，划开了一道楚河汉界。
空气凝重得能攥出水来，风都识趣地停了，不敢吹动半分。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几十双眼睛，汇聚成一张无声的网，将许大茂牢牢罩在中央。
最终，还是易中海先开了口。
他不能不开口。他是院里的一大爷，是这艘船的舵手，如今有人要砸了他的舵，他若再不言语，这船便要翻了。
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一双手在桌子底下死死攥着，指节根根发白。他看着许大茂，声音像是从磨盘里挤出来的，又干又硬。
“许大茂。”
他一字一顿，试图用这三个字，找回自己往日的威严。
“昨天晚上的事，再加上今天早上的事，我都看在眼里。”
“院里讲究的是和睦，是规矩。你目无尊长，挑衅邻里，往傻柱身上泼脏水，还敢对三大爷不敬，现在更是当着全院的面，顶撞我们三个管事大爷。”
“你，该当何罪？”
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音量，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掷地有声。这是在给许大茂定性，也是在给自己找回场子。只要许大茂顺着他的话往下走，无论怎么辩解，都落了下风。
然而，许大茂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一个中止的手势。
“等会儿。”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分波澜，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斩断了易中海后续所有准备好的说辞。
“一大爷，你这话，我听着糊涂。”
他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越过八仙桌，直直刺向易中海的双眼。
“你说我目无尊长。那我想问问，谁是‘尊’，谁是‘长’？”
这问题一出，满院哗然。
这还用问？院里的大爷，上了年纪的，不都是长辈吗？
许大茂却根本不给任何人议论的机会，他的目光一转，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精准地落在了贾张氏的身上。
“是她吗？”
他抬手一指，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
“一个满嘴喷粪，撒泼打滚，张口闭口咒人死绝的老巫婆，也配叫长辈？”
“一大爷，咱们院的规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贱了？”
“倚老卖老，就能当所有人的爹？”
这番话，比昨天晚上说的任何一句都来得诛心！
他直接掀了桌子，将这院里“尊老”这块最大的遮羞布，扯下来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上了几脚！
“你……你个杀千刀的！你骂谁！你骂谁呢！”
贾张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场就炸了。她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我撕了你的烂嘴！你个没爹没娘养的狗东西！你敢骂我！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她一边咒骂着，一边像一辆失控的坦克，张牙舞爪地就朝着许大茂猛冲过来。那架势，那表情，活脱脱就是要拼命。
秦淮茹脸色一变，想去拉，却慢了一步。
傻柱看得热血沸腾，只觉得贾张氏此刻的身影，无比高大。
易中海和刘海中眉头紧锁，正要开口呵斥。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所有人都看见，一直稳坐如山的许大茂，眼神骤然一冷。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漠然。如同九幽深潭，冰冷，死寂，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他看着疯扑而来的贾张氏，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而那冲在半路的贾张氏，嘴里还骂着最污秽的词语，脚下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崴！
她那只肥大的右脚，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自己的左脚脚踝上。
“哎哟！”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前冲的惯性，加上这突如其来的一跤，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
“噗通！”
一声沉闷得让人牙酸的巨响。
贾张氏那肥硕的身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直挺挺地拍在了地上。
一个标准的，嘴啃泥。
尘土飞扬。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贾张氏趴在地上，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
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贾张氏，又看看那个从始至终都稳坐钓鱼台的许大茂，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绊自己？还能摔得这么结实？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许大茂缓缓站起了身。
他走到贾张氏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无机质的垃圾。
然后，他转过身，环视全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大家，都看见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什么叫为老不尊。”
“这就叫为老不尊。”
“嘴里不干不净，心里腌臜恶毒，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旱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老天爷？
众人再看向趴在地上的贾张氏，那眼神，彻底变了。
是啊，这摔得也太巧了，太邪门了！
难道，真是报应？
一股凉气，顺着许多人的脊梁骨，噌地一下就蹿上了天灵盖。他们再看许大茂的眼神，已经不只是忌惮，而是带上了一丝丝的……畏惧！
许大茂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
他看着脸色惨白，彻底失语的易中海，看着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的刘海中，看着早已吓得缩起脖子的阎埠贵。
最后，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现在。”
“咱们再来好好谈谈，谁是长辈。”
“谁，又有资格，拿出‘规矩’二字，来审我许大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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