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瑜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看向沈书凝，随即对外说道：“让他进来。”
阁门推开，顾嘉善一身墨色常服，缓步而入，他手中还提着一个画箱。
他看到站在一旁的沈书凝，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只是从容的向五皇子行礼：“参见殿下。”
随后，才像是刚看到沈书凝一般，微微颔首道：“沈三娘子也在。”
“顾小郎君来的正好。”傅景瑜笑道：“方才正与三娘子说起今日飞花令的趣事。”
顾嘉善的目光扫过沈书凝，淡然一笑：“今日之事，臣也有所耳闻，没有想到三娘子不仅治病救人是把好手，竟然还精通文墨之事。”
沈书凝无语扶额，他总算知道谣言究竟是怎么来的了，就算她在怎么否认自己的医术是恰巧在古书上看的，不管她在怎么说自己不太精通诗词歌赋，一旦她救过人，一旦她对出诗词，那么她说的那些都没有用，众人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傅景瑜转身看向沈书凝：“三娘子，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本王的话，想明白了随时到皇子府来找本王。”
“臣女告退。”沈书凝再次行礼，缓缓退出揽月阁。
又开始落雪了，又密又重，成片的，鹅毛般的雪花。
沈书凝站在高高的阁楼之上，寒风卷着雪花，扑打在她略显单薄的宫装和鬓发上，她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化作一滴冰冷的水珠。
白雪覆黑瓦。
天地浩大，宫阙重重。
而她沈书凝，又何尝不是这无尽黑白画卷里，一个微不足道，即将被风雪吞没的墨点。
“三娘子，夜幕低垂，风雪交加，不早日归家，反倒在这驻足，莫非是在等我？”
顾嘉善不知何时从揽月阁中走出，默默的站在沈书凝的背后。
沈书凝转身，长长的睫毛上落着零星的雪。
“雪景甚美，书凝看的竟一时忘了时辰，多谢郎君提醒。”
宫道漫长，两侧是高耸的玄武岩宫墙，瓦上已覆上一层雪白。
沈书凝与顾嘉善默然前行，靴子踩在初积的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顾嘉善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我不知道五殿下跟你说过什么，但还是提醒三娘子一句，他的话，三分真，七分诱，三娘子听听便好，不必全然放在心上。”
他侧头看她，墨色的眼眸在宫灯的映照下深不见底。
沈书凝拢了拢身上并不御寒的宫装，她停下脚步，转头直视他，语气平淡：“书凝愚钝，五殿下刚刚提及信任二字，如今见到郎君，倒是很想问一问郎君，您是值得信任之人吗？”
顾嘉善闻言，低笑一声，他侧过身，与她相对而立。
“我？”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蛊惑：“我从不值得信任，三娘子，我永远是利益最忠诚的朋友，只要目标一致，那你我便是这世上坚不可摧的盟友。”
沈书凝点头，心下了然，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赤裸又现实，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这样的关系反倒是比虚无缥缈的承诺更让人心安。
此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喊声在身后传来，瞬间打破了宫道的寂静。
“沈三娘子，请留步！沈三娘子请留步！”
沈书凝转身。
只见几名内侍飞快的向他们这边来。
为首之人年纪颇大，衣饰显示品级不低，此刻却也是跑的气喘吁吁。
那人冲到面前，甚至来不及向顾嘉善行礼，便一把抓住沈书凝的衣袖，声音惶恐。
“沈三娘子，万幸，万幸您还未出宫，快随咱家去长春宫，温贵妃娘娘突发急症，太医们法子用尽了，陛下口谕，请您即刻前去。”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沈书凝头上。
陛下口谕，这不是请，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沈书凝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想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她稳定心神之时，顾嘉善上前半步，他眉头紧锁，解下自己身上斗篷，挡了一下那焦急的内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快速的说道：“只看症状。”
随后，又将斗篷轻轻披在她的身上，用正常音量道：“沈三娘子今日未穿斗篷，如今雪下的愈发大了，先穿这件，别还没有到长春宫，自己便先倒下了。”
沈书凝点点头，她眸中情绪已尽数藏好，声音沉稳：“劳烦公公前方带路。”
长春宫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寂静。
皇帝面沉如水的坐在主位，眉头紧皱的闭紧双目，皇后站在一旁低声念佛，脸色苍白。
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一地额太医，个个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圣上，沈三娘子到了。”
所有的目光落在沈书凝身上，皇帝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跪在地上的沈书凝微微抬手，语气透着烦躁：“不必多礼，快去看看贵妃，若能救，朕重重有赏。”
沈书凝起身，屏息快步走到榻前，只见温贵妃双目紧闭，面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潮红，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上布满了大片鲜红色，微微隆起的斑疹。
“贵妃娘娘何时发病的？症状如何？都用过什么药。”沈书凝一边发问，一边快速检查。
结膜充血，黏膜轻微糜烂，肌肤过烫，高烧，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贵妃指甲末端，是青紫色。
一个跪在地上的老太医颤声回答：“约莫一个时辰前，娘娘突发高热，呕吐不止，脉象紊乱，本以为是入了寒气起的高烧，可用了清热退烧之方，非但无效，症状反而加剧，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此等症状啊。”
用了清热退烧的方法，症状反而加剧。
这句话瞬间提醒了沈书凝，她脑一飞速运转，将所有的症状串联起来。
突发高热，弥漫性红斑，呕吐，黏膜损伤，降温治疗无效甚至恶化。
她皱起眉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尽管心中大概猜到了贵妃是什么病症，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需要验证一下。
沈书凝伸出食指，在贵妃手臂一处红斑的正常皮肤边缘极其轻柔的一擦，那一刻，那处的皮肤表皮竟如同被烫熟的蛋白一样，轻易的起皱，松弛，与下层真皮分离。
葡萄球菌性烫伤样皮肤综合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