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沈三娘子不先请我进屋喝杯茶?”顾嘉善垂眸看向她,眸光中带着笑意。
沈书凝敛起眸中讶异,侧身将人让进屋内。春荷极有眼色地奉上热茶,便与冬雪一同退至外间守候,留内室二人说话。
“顾小郎君深夜莅临,不知有何指教?”沈书凝并未落座,只是站在离门不远不近处,语气疏离而客气。屋内灯火跳跃,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顾嘉善并未立刻回答,他姿态闲适地打量了一下这间略显清简的闺房,目光掠过微旧的窗棂与并不丰厚的衾被,最后落回沈书凝身上,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指教不敢当。只是今日贵府门前,甚是热闹。恰巧路过,瞧了一出好戏。”
他语气轻慢,仿佛真是偶然看客。
沈书凝心知绝非“恰巧”这般简单,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家宅不宁,让顾小郎君见笑了。”
“见笑倒不曾,”顾嘉善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反倒觉得……三娘子甚是有趣。面对那般阵仗,临危不乱,祸水东引,倒是让在下刮目相看。”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她,那双桃花眼里笑意淡去,多了几分探究与认真,“只是,王家虽算不得顶级门第,却也富甲一方。孙主母既已收下聘礼,此事便难轻易作罢。今日虽暂退,明日未必不会再来。三娘子莫非以为,紧闭房门,便能永绝后患?”
他的话,精准地戳中了沈书凝心底的隐忧。她知道,孙氏和王家都不会善罢甘休。
“顾小郎君有何高见?”沈书凝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顾嘉善轻笑一声,似乎很欣赏她的谨慎。“高见谈不上。只是觉得,三娘子空有才智与身份,却困于内宅方寸之地,受制于小人,未免可惜。”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或许,你需要一个盟友。一个能让你走出这困局,甚至……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的盟友。”
“盟友?”沈书凝眸光微闪,“顾小郎君身份尊贵,书凝不过一介深宅女子,有何值得您图谋?与您结盟,代价又是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图谋?”顾嘉善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笑意更深,“你可以认为,我是在投资。投资沈将军最珍视的嫡女,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至于代价……”他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眼下只需你一句话。他日若我需要你相助时,望你记得今日之情,在我需要时,站在我这一边即可。自然,绝不会让你做违背道义、危及自身之事。”
这个条件听起来宽泛而模糊,却恰恰显出其图谋可能甚大。
沈书凝沉默片刻。顾嘉善的出现无疑是一个变数,一个巨大的机遇,同时也可能伴随着未知的风险。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拒绝他,自己孤身一人面对孙氏和王家的反扑,以及未来沈书瑶的刁难,前路的确艰难。
她的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又想起父亲归来那日眼中的疼惜与无奈,想起老夫人欲言又止的维护。
机会稍纵即逝。
再抬眼时,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顾小郎君今日解围之情,书凝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所需,只要不违背书凝原则底线,力所能及之处,必当回报。”她没有直接说“结盟”,但却给出了一个承诺,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顾嘉善何等聪明,立刻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并不逼迫,满意地站起身:“如此便好。那么,作为‘回报’的第一个开端……”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腰牌,放在桌上,“明日若遇难处,可持此物到朱雀大街的‘墨韵斋’,自会有人相助。”
说完,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玄色披风在门外夜色中一闪而逝,如同他来得突然一般,走得也干脆利落。
沈书凝看着桌上那枚触手微凉的玉质腰牌,上面只刻着一个古朴的“顾”字。她缓缓握紧它,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轨迹,已经开始改变了。
窗外,更深露重。而屋内的沈书凝,眼中却亮起了一丝破开迷雾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