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条短信：
【中国移动】您本月套餐内流量已用完，剩余流量：0MB。如需办理加油包，请回复流量。
林默叹了口气，回复50元1GB。
50块钱，够买三杯瑞幸生椰拿铁，够给陈雪买支MAC口红小样，现在却只够他在地铁上刷半小时微信。
他抬起头，看到车厢广告屏上播放着某白酒品牌的广告：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算个屁。
林默对着广告屏无声地骂道。
他的人生步数倒是每天都过万，可这些步数除了换来微信运动的排名，还换来什么？
是日渐后退的发际线，是越来越高的血压，还是银行账户里永远填不满的数字黑洞？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林默随着人流走出车厢。
站台上的电子钟显示09:15，距离会议开始还有15分钟。
他掏出手机，打开相机自拍——照片里的男人头发稀疏，眼角有细纹，眼下挂着青黑，活像个刚吸完毒的瘾君子。
林默对着照片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微笑，却只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办公室·危机前兆（09:30-12:00）】
09:25，
林默站在18楼电梯口，整理着价值2800块的Armani西装领带。
这条领带是去年升职时陈雪送的，现在却像条绞索勒在他脖子上，让他喘不过气。
电梯门打开，他迎面撞上CEO助理小李。
小李穿着条香奈儿的粗花呢短裙，脸上的笑容比平时僵硬了三分，像刚打了肉毒素。
默哥早啊。
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里的文件袋被她攥得变了形。
早，小李。
林默点头示意，目光却被她手里的文件袋吸引——那是公司的人事调动函，封口处盖着红色的公章，像颗定时炸弹。
小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默哥，今天会议......你小心点。
说完，她飞快地按了16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小李的表情在门缝里逐渐模糊，像褪色的老照片。
林默深吸一口气，推开18楼大会议室的门。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烟雾缭绕得像个棋牌室。
CEO张涛坐在主位上，手指间夹着根中华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像座小坟山。
HR总监李薇坐在他旁边，面前摆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Excel表格，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标着红色或绿色的对勾，像菜市场里被标记的猪肉。
林默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刚掏出笔记本，就听见张涛清了清嗓子：人都到齐了吧？那我们开始。
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滋啦的声响，像烤肉的声音。
今天叫大家来，是想宣布个重要决定。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林默的心跳得像打鼓，手心全是汗。
他偷偷瞥了眼旁边的市场总监老王，老王正拿着手机疯狂发消息，手指抖得像帕金森患者。
林默突然想起老王的儿子今年要上小学，为了进那个所谓的学区房，老王去年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
张涛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受大环境影响，公司最近业绩不太理想。董事会决定，进行一次战略调整。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李薇，你给大家念念。
李薇推了推眼镜，打开笔记本电脑：根据董事会决议，本次战略调整涉及组织架构优化，
具体如下：1.撤销战略部、市场部、公关部；
2.裁员比例20%，涉及员工327人；
3.剩余员工薪酬下调15%，绩效奖金发放比例从80%降至50%...
林默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
撤销战略部？
他就是战略部总监！
这个消息比昨晚那盘不新鲜的海胆还让他反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的手表——那是2015年陈雪送他的定情信物，DW的经典款，当时花了她整整一个月工资。表盘上的指针还在转动，可林默的世界却仿佛静止了，连张涛接下来的话都变成了慢动作回放。
......为了平稳过渡，公司决定任命林默同志为本次裁员工作负责人。
李薇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林默的耳膜。
什么？林默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指甲划过黑板。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同情，有幸灾乐祸，还有老王那种还好不是我的庆幸。
林默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衣服的小丑，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张涛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林默，你是公司的老员工，能力有目共睹。这次裁员工作交给你，我放心。
他把一份文件推到林默面前，这是裁员名单，你看一下。
林默颤抖着手拿起文件，纸张边缘割得他手指生疼。
名单上的名字像一把把尖刀，刺得他眼睛生疼——战略部32个人，名单上就有28个，包括跟了他三年的实习生小王，还有刚生完孩子回来的张姐。
最后一个名字，是他自己——林默，战略部总监，裁员补偿N 1。
为什么是我？
林默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磨过的钢管。
张涛叹了口气：林默，这是董事会的决定。你放心，你的补偿我们会按照最高标准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虚伪的笑容，而且，你不是一直想买房吗？这笔补偿够你付个首付了。
林默看着张涛虚伪的笑脸，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升总监时，张涛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肩膀说：
小林啊，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现在看来，不亏待就是在你35岁生日前，送你一份N 1的大礼包。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在这家公司干了八年，从一个月薪八千的小职员，干到月薪五万的总监，
最后却落得个挥泪斩马谡的下场，还是自己斩自己。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行政小妹探进头来：张总，林总监，外面有人找。
张涛皱了皱眉：谁啊？没看到我们在开会吗？
是......是张总，张启明张总。行政小妹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张启明，他的老领导，去年被优化的前副总裁，也是他在公司唯一的导师。
张总去年走的时候，林默去送他，张总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林，这个行业就是这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记住，站得越高，风越大。当时林默还不以为然，现在才明白，张总说的不是风，是刀。
让他进来吧。
张涛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没想到张启明会突然出现。
门被推开，张启明走了进来。
他比去年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穿着一件休闲西装，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和会议室里这些西装革履、面色凝重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哟，都在呢？张启明笑着打招呼，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几秒，我来拿点东西，我办公室还有个奖杯没拿走。
张涛的脸色缓和了些：哦，是吗？让行政帮你拿就行了，还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我顺便来看看大家。
张启明走到林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林，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他的声音不大，但林默却听出了一丝深意。
我......林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启明笑了笑，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听说你要负责裁员？记住，别做刽子手，不然晚上会做噩梦的。
说完，他转身走向张涛，张总，那我先过去了，不打扰你们开会。
张涛点了点头，看着张启明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压抑，林默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像架了把刀，随时可能掉下来。
好了，我们继续。
张涛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林默，关于裁员的具体方案，你下午跟李薇对接一下，下周一开始执行。
记住，要平稳过渡，不能出任何乱子。
林默麻木地点了点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只记得李薇叫住他：林默，等一下。
林默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李薇。
李薇的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裁员名单你再仔细看看，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对了，这是保密文件，不能外传。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同情，又像警告。
林默拿着文件，像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微信消息，来自陈雪：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林默这才想起，早上出门前，陈雪给他发了条微信，他当时急着上班，没来得及看。
他颤抖着手点开微信，陈雪的头像跳了出来，是他们结婚时的合照，照片上的陈雪笑得很甜，眼睛里像有星星。
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照片。
林默点开照片，瞳孔猛地收缩——照片上是一根验孕棒，上面有两条清晰的红线。
林默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两条杠，怀孕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格式化的硬盘。
他想起早上陈雪在卫生间干呕的样子，
想起她昨晚说海胆不新鲜，想起她眼里的细纹和苍白的脸......原来不是海胆不新鲜，是他要当爸爸了。
电梯突然叮的一声，到达一楼。
林默像个木偶一样走出电梯，脑子里全是那张验孕棒的照片。
他要当爸爸了，在他即将被裁员，即将失去工作，即将连房贷都还不起的时候。
林默走到茶水间，接了杯冷水，一口气喝下去。
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稀疏，眼角有细纹，眼下挂着青黑，活像个刚吸完毒的瘾君子。
这就是他的数据人生吗？
睡眠评分62分，房贷3782元/月，信用卡账单12789.56元，裁员补偿N 1，还有一个即将到来的孩子。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90后沪漂互助总群的消息：
@张江IT男阿伟：兄弟们，最新消息，我们公司也要裁员了，据说比例30%
@静安法务Lisa：我刚收到HR的消息，让我下午去谈话，估计是要被裁了
@徐汇金融狗老杨：我决定了，回家考公，三千就三千，至少稳定
@虹口外卖骑手小张：欢迎加入沪漂失败者联盟
林默看着群里的消息，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们这些沪漂，就像一群在玻璃上的苍蝇，前途光明，却找不到出路。
他想起陈雪早上说的话：今晚早点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她想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而他却因为一个破会议，差点忘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给陈雪回了条消息：晚上我早点回来，我们出去吃，吃你最想吃的那家日料。
发送成功的瞬间，林默感觉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轻了些。
也许，数据人生虽然冰冷，但总有一些东西是数据无法衡量的，比如爱，比如希望，比如一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林默放下手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
虽然他的睡眠评分只有62分，虽然他即将被裁员，虽然他可能连房贷都还不起，但他要当爸爸了。
这个消息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灰暗的数据人生，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你永远不知道地铁会不会晚点，股票会不会涨停，老板会不会突然宣布裁员。但无论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就像地铁总要到站，太阳总要升起。
林默整理了一下领带，走出茶水间。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他要为陈雪，为那个即将到来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生活充满数据和压力，他也要像个勇士一样，勇敢面对。
因为，他是林默，一个在上海打拼的90后沪漂，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
他的人生，不仅仅是数据，还有爱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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