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局,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沸腾。
游艇贵宾室内的空气,被雪茄的烟雾和无声的压力挤压得近乎实体化。每一秒的流逝,都让桌上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得更紧一分,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地中海政客那张油滑的脸孔早已消失,同他一起出局的,还有那位一直保持着矜持的外国军火商。
此刻,牌桌上只剩下两个人。
贝尔摩德,以及那位左脸颊上横亘着一道狰狞刀疤的黑道富商。
汗珠,正从富商的发际线不断渗出,顺着他粗砺的皮肤滑落,他那双早已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牌桌,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输光了一切之后、只剩下毁灭欲望的疯狂。
最后一局。
河牌已经发出,五张公共牌静静地躺在墨绿色的天鹅绒桌面上。
富商死死地盯着自己那两张不为人知的底牌,脸部的肌肉扭曲着,最终汇聚成一个狰狞至极的笑容。
他猛地伸出双手,将面前那最后如小山般堆叠的筹码,用一种献祭般的姿态,全部推向了牌池中央。
筹码碰撞,发出一阵哗啦啦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Allin!”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莎朗,我这把牌是同花顺!我看你怎么赢我!”
贝尔摩-德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桌上那片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筹码海洋,嘴角那抹慵懒而迷人的微笑,弧度没有丝毫改变。
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自己的底牌。
那是一种绝对的、凌驾于运气之上的自信。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跟。”
一个字,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
荷官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机械地做出一个“请亮牌”的手势。
富商得意洋洋地掀开了自己的底牌,动作充满了炫耀的意味。
然而,下一秒,当他的视线触及贝尔摩德翻开的底牌时,他脸上那狂喜的笑容,如同被瞬间冰冻的浪花,凝固在了嘴角。
贝尔摩德的牌。
比他的同花顺,更大。
“不……”
富商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不可能!”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化为一种死人般的惨白,但仅仅一秒之后,那股惨白又被一股病态的潮红所取代。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厚重的实木牌桌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整个人霍然起身,椅子向后翻倒在地。
他用手指着贝尔摩-德,因为极度的愤怒,那根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你出千!”
怒吼声在房间里炸响。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敢在我的场子里出千!”
话音未落,他那只没有指着贝尔摩德的手,闪电般地探向后腰。
他猛地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冰冷、泛着金属幽光的枪口,死死地对准了贝尔摩德的眉心。
房间内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赤司星川的呼吸停滞了,他的整个世界,都收缩成了那个黑洞洞的、足以吞噬一切生命的枪口。胸腔里的心脏,不是漏跳一拍,而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搏动。
然而,贝尔摩德的反应,超越了人类思维的速度。
就在富商拔枪的那个瞬间,她看似随意地向后一靠,身体的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那条搭在椅背上的手臂,顺势一带。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赤司星川的后背。
他整个人被一股巧劲拉扯着,身不由己地横移半步,恰好挡在了贝尔摩德的身侧。
一个完美的,由血肉构成的盾牌。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近乎舞蹈的优雅。
紧接着,贝尔摩德手腕一翻。
桌上那个用来装点门面的、由整块纯水晶雕刻而成的烟灰缸,已经被她闪电般地抓在了手中。
沉重的分量,在她纤细的手中却轻若无物。
她没有丝毫迟疑,手臂划出一道迅猛的弧线,将手中的水晶烟灰缸,朝着富商持枪的手腕,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
“咔嚓!”
枪声,与骨头碎裂的声音,几乎在同一个千分之一秒内响起!
一颗灼热的子弹,带着死亡的啸音,擦着赤司星川的耳廓飞过。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撕裂空气的热流,以及自己耳边汗毛被瞬间燎断的焦糊味。
子弹最终狠狠地钉入他身后的墙壁,溅起一片混合着木屑的尘土。
而那个暴起的富商,则爆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手中的黑色手枪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砸落在地毯上。他整个人抱着自己那只以一个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痛苦地蜷缩倒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整个过程,从拔枪到惨叫,发生在一次心跳的间隙。
然而,那一声枪响,终究还是撕破了游艇上流光溢彩的伪装。
“不许动!警察!”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
房间那扇厚重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部猛地撞开,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巨响,一群荷枪实弹的港口警察,瞬间冲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戴着一顶标志性的帽子,身形高大,眼神锐利。
正是年轻的目暮十三警官。
在看到警察制服的瞬间,贝尔摩德脸上的所有慵懒、杀气、以及那种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都在一秒钟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那只是一个被瞬间撕下的面具。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受到了巨大惊吓、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惶恐、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
她甚至还配合着发出了一声短促而真实的尖叫,身体“柔弱无力”地靠在了赤司星川的身上,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那姿态,仿佛不依靠着他,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
“警官先生……太……太可怕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心碎的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后怕。
“我们……我们只是来参加朋友的派对,没想到……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这天衣无缝的演技,这精准到毫秒的情绪切换,足以让世界上最优秀的奥斯卡影后都自愧不如。
目暮警官那锐利的目光,在混乱的房间里快速扫视了一圈。
他看到了倒在地上哀嚎的富商,看到了那把手枪,看到了被打碎手腕的血迹,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贝尔摩德和她身边的赤司星川身上。
一个惊魂未定的绝色美人,一个同样面带惊恐的年轻学生。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目暮警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审视。
“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谎言的眼睛,赤司星川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被一层冰冷的汗水浸透。
他能感觉到,贝尔摩德抓着他手臂的手,看似在寻求保护,实则施加着一种微不可查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力道。
他大脑飞速运转。
说出真相?
告诉警察,这个女人刚刚赢了一场天文数字的赌局,然后用自己当盾牌,再用烟灰缸打断了一个人的手腕?
不,他不能。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错一个字,这个女人的危险程度,远比眼前这群警察要高得多。
从他被这个女人强行带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从她用自己当盾牌的那一秒起,他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赤司星川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痛。
他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贝尔摩德刚刚铺好的那条路,走下去。
为她作伪证。
成为她在这场精心编织的骗局中,最关键的,也是唯一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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