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穿过剑道馆高大的窗格，在打磨光亮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独属于道场的、混杂着木香与汗水的凛冽气息。
赤司星川踏入这片熟悉的静谧，每一步都牵动着后背那片火烧火燎的痛楚。
昨夜的记忆还未褪去，贝尔摩德那带着致命香气的身体，如同烙印一般紧贴着他的后背，替他挡下冲击，也将那份冲击，变本加厉地传导进了他的骨髓。
他强行挺直了脊背，试图用平稳的呼吸掩盖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痉挛，让自己看起来与往日无异。
这份徒劳的伪装，在池波静华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昨晚去做贼了吗？”
声音从道馆的另一头传来，温和得如同春日流水，没有丝毫波澜。
赤司星川的身体却瞬间一僵。
那句话，像一根精准的探针，瞬间刺入了他紧绷的神经。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正用白布细细擦拭着竹刀的女人。
池波静华没有看他，目光专注地落在刀身上，仿佛只是随口一句晨间的问候。
“没有，只是……没休息好。”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池波静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眼，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眸，此刻却清澈得能够映出他所有的心虚与疲惫。
她的视线没有在他的脸上过多停留，而是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他那略显僵硬的后背上。
隔着一层帝丹高中的校服，那里的异样，根本无从窥见。
但赤司星川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道目光拥有穿透一切的能量，他背上那片狰狞的伤势，正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
“过来。”
池波静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赤司星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身体已经先于思考，遵从了指令，迈步走了过去。
他在她面前站定，空气中只剩下布料摩擦的微弱声响。
“把上衣脱了。”
“啊？”
赤司星川彻底怔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池波静华终于将擦拭干净的竹刀，轻轻放回刀架上。她站起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份细微的褶皱，破坏了她脸上惯有的平和。
“你的伤，又加重了。”
她陈述着一个事实。
“穿着这身伤在我的道馆里晃悠，会影响道馆的整体形象。我需要帮你处理一下。”
这个理由，强大、蛮横，甚至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霸道，却偏偏让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借口。
最终，在自家师父那不容辩驳的注视下，赤司星川败下阵来。
他僵硬地转过身，在休息室的角落，有些狼狈地脱下了校服外套，然后是里面的白色T恤。
当上半身彻底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时，他感到一阵不自在的战栗。他光着上身，依言趴在了休息室那洁净的榻榻米上，将脸埋进了自己交叠的手臂里。
少年的脊背，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充满了年轻的力量感。
然而，那片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色淤痕之上，赫然又添上了一片新的红肿。新伤与旧伤交叠，在白皙的皮肤上，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池波静华的呼吸，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没有多问，只是转身从一个古朴的木盒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
瓶塞被拔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混合着多种草药的独特芬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气味带着一丝苦涩，却又奇异地安抚着人焦躁的神经。
“我们家祖传的药膏，对活血化瘀有奇效。”
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情绪。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赤司星川能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能感觉到她蹲在自己身侧时，带起的微风。
然后，一根微凉的手指，落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猛然一缩！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
池波静华的指尖，带着药膏的冰凉，与他伤处炽热的皮肤甫一接触，便激起了一阵如同电流窜过的奇异触感。
这和贝尔摩德那种充满危险与侵略性的触碰，截然不同。
那女人的触碰，是毒蛇的信子，带着致命的诱惑与警告，让人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警惕。
而池波静华的触碰，是治愈的，是专业的，她就像一个正在处理伤口的医生，专注而认真。
可正是这种温柔，这种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反而让他感到更加的局促与心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指蘸取了墨绿色的药膏，开始在他受伤的部位，用一种稳定的力道，轻轻地涂抹、推开。
指腹的每一次按压，每一次揉动，都将那股清凉的药力，送入他皮肤深层的组织。
他的肌肉下意识地紧绷，呼吸也开始变得紊乱。
“放轻松，不然药效进不去。”
池波静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
赤司星川只能用尽全力，强迫自己那不听使唤的身体放松下来。他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鼻息间尽是自己校服上那干净的皂角气息，试图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可感官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薄茧，能感觉到药膏在他皮肤上化开的粘稠质感，能感觉到那股凉意之下，缓缓升腾起的、如同火焰灼烧般的温热。
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整个涂药的过程，明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但在赤司星川的感觉里，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每一秒，都是对意志力的残酷考验。
当池波静华收回手，用那平淡如水的语气，说出“好了”两个字时，他紧绷的身体，才骤然一松。
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浊气，从他的肺里，无声地逸出。
他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错觉。
这次意外的“治疗”，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让两人之间那原本纯粹的师徒关系，悄然蒙上了一层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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