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手腕上那副手铐“咔哒”一声锁死,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院里每个人的心上。
他整个人瞬间就垮了,方才那点儿不甘和怨毒荡然无存,只剩下灰败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佝偻着背,再也挺不直那“人民教师”的腰杆。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跟着起哄的街坊们,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但,这只是开始。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何国强动了。
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到自家门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他抬起手,没有去看阎埠贵,而是指向那扇被砸得支离破碎的窗户。
寒风正从黑洞洞的窗框里倒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几片碎玻璃碴,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警官。”
何国强的声音响起,清晰,冷静,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砸烂的,是我家的窗户,是我的私人财产。”
“他们当着全院人的面,诬告我打人,是公然的陷害,严重损害了我的名誉。”
“我,要求赔偿!”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
林紫涵镜片下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公式化地点了点头。
“合理要求,法律支持。”
她转向已经彻底蔫了的阎埠贵,声音冷硬。
“阎埠贵,你听到了。毁坏他人财物,诬告陷害,除了要接受公安机关的调查处理,民事赔偿部分,你也必须承担。”
“赔偿”两个字,仿佛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阎埠贵的死穴。
他那涣散的瞳孔猛地重新聚焦,脖子梗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鹅,嘶声叫了起来。
“赔就赔!不就一块破玻璃吗?多大点事儿!我赔你一块钱!”
一块钱!
他喊出这个数字,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施舍般的傲慢,仿佛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一块钱?”
何国强笑了。
那笑意没有到达眼底,嘴角勾起的弧度,冰冷得让周围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阎埠贵,你的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在阎埠贵眼前晃了晃。
那根手指,修长而有力,此刻却像一柄即将落下的审判之剑。
“第一,这扇窗户的玻璃。你砸碎的不是玻璃,是我家的安全,是我冬天的温暖。按照市价,两块钱。但因为你的行为极其恶劣,属于故意破坏,所以,我要你十倍赔偿!”
“二十块钱!”
何国强顿了顿,给了所有人一个消化的时间,然后,他的声音陡然转厉。
“第二!你伙同你儿子,当众诬陷我打人,败坏我的名声!我是轧钢厂的工人,名声比命都重要!你这么一闹,厂里的领导同事会怎么看我?街坊邻居会怎么议论我?这给我造成的精神创伤,是你无法想象的!”
“这笔账,叫‘名誉损失费’!”
“一百块!”
他收回手指,目光如电,直刺阎埠贵的心脏。
“总共,一百二十块!”
“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什……什么?!”
“一百二十块?!”
这个数字,不再是电流,而是一道九天神雷,从天灵盖直贯脚底,劈得阎埠贵魂飞魄散!
一百二十块啊!
那是什么概念?
他一个高级小学教师,一个月的工资才四十几块钱!
这笔钱,是他不吃不喝将近三个月的全部收入!
是他和老婆子一分一毛,从牙缝里省下来,藏在床底下、柜子顶,攒了大半辈子的全部家当!
割他的肉,他都得算计半天。
现在,是要把他的骨头连着骨髓一起抽走!
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你……你……”
阎埠贵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指着何国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你这是敲诈!你这是明抢!”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告诉你何国强!我宁可进去被拘留!我就是坐牢!也绝不给你这笔钱!”
他吼出了最后的倔强,这是他身为守财奴最后的尊严。
“好啊。”
何国强的反应,平静得可怕。
他甚至还点了点头,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转头看向林紫涵,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警官,您也听见了。”
“既然他拒绝赔偿,拒绝和解。那么,我在此正式声明,我坚决不会签署任何形式的谅解书。”
“请务必依法严办,从重处理!追究他全部的刑事责任!”
林紫涵目光一凝,立刻明白了何国强的意图。
她上前一步,冰冷的视线锁定在阎埠贵身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阎埠贵,我需要提醒你一句。”
“诬告陷害,故意毁坏财物,数额和情节虽然不大,但性质恶劣。一旦被害人,也就是何国强同志,拒绝出具谅解书,这就不是简单的行政拘留能够解决的了。”
“我们将会以‘诬告陷害罪’和‘故意毁坏财物罪’,对你正式提起公诉。”
林紫涵的声音顿了顿,给了他一个喘息的间隙,随即,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到时候,你面临的,不仅仅是坐牢。”
“你这身‘人民教师’的皮,恐怕,也得被彻底扒下来了!”
轰!
“工作不保!”
“要坐牢!”
这几个字,像一颗炸弹,在阎家人的脑子里轰然引爆,将他们所有的侥幸和坚持,炸得粉碎!
“他爸——!”
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哭喊,猛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
一直躲在人后,吓得腿肚子发软的三大妈,再也撑不住了。
她像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地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把扑倒在地,死死抱住阎埠贵的大腿,瞬间哭得涕泪横流,肝肠寸断。
“他爸啊!咱们不能没有工作啊!”
“工作要是没了,你让解成和解放以后怎么办啊!他们的工作谁给解决啊!咱们一家人,就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啊!”
“钱没了还能再挣,工作没了,天就塌了啊!”
“你快赔钱吧!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把钱赔给人家,咱们不坐牢,咱们保住工作啊!”
三大妈的哭声,撕心裂肺,毫无体面可言。
那绝望的哀嚎,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的心头来回拉扯。
阎埠贵身体僵硬,低头看着在自己脚下哭得死去活来的老伴,听着她那一句句诛心之言,再想到自己一旦失去工作,从受人尊敬的阎老师,变成劳改犯,一家人被人戳着脊梁骨,两个儿子前途尽毁的凄惨下场……
他那点守财奴的坚持,那点可悲的自尊,就像被烈日暴晒的冰块,迅速消融。
最后,终于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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