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静室,死寂无声。
七日七夜,贾珩与世隔绝。
他盘膝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唯有他口鼻间的呼吸,牵引着周遭的气流,形成两道淡淡的白色气旋,时而盘绕,时而吞吐,为这死寂的静室添上一丝诡异的生机。
《长生诀》的真气在他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着这具身体多年的亏空。
生命精气在一点一滴地补足,干涸的河床重新被水流浸润,枯萎的草木也再次焕发生机。
但这种速度,太慢了。
贾珩的意识深处,一片冰冷。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高武世界,力量就是唯一的真理。没有足以碾压一切的绝对力量,任何智谋、任何隐忍,都不过是沙上楼阁,风中残烛。
他的脑海中,三部功法的精义正在被反复拆解、审视。
《伏虎拳》。
《铁布衫》。
《莽牛劲》。
这是宁国府派人送来的,市面上最粗浅、最大路的锻体法门。对于寻常武人,或许要耗费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苦功,才能勉强登堂入室。
但在贾珩的意识空间内,它们只是等待被投入熔炉的废料。
“熔炼。”
心念微动,一个冰冷的指令在他意识深处下达。
刹那间,他意识海深处那座沉寂的青铜熔炉,轰然亮起。古朴的炉身上,镌刻的鸟兽虫鱼、山川河岳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辉。
三本功法秘籍的虚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取,投入炉口。
没有巨响,没有挣扎。
虚影触及炉火的瞬间,便被撕扯成最原始的符文与线条,那是无数武者气血搬运的经验,是无数次发力技巧的总结。
青铜熔炉嗡嗡作响,炉火升腾,将这些驳杂的、充满了缺陷的感悟与法门,尽数焚烧、提纯。
【熔炼《伏虎拳》,提取“刚猛”真意……】
【熔炼《铁布衫》,提取“御守”法门……】
【熔炼《莽牛劲》,提取“蓄力”技巧……】
【开始推演……融合归元……】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接连响起。
贾珩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创造之中。
他以《长生诀》修出的精纯真气为薪柴,不计代价地投入熔炉,催动着这场疯狂的推演。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一天。
三天。
五天。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干枯,皮肤失去了光泽,嘴唇干裂出血。辛苦积攒的元气,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被消耗。
但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双眼深陷,却亮得惊人。
直到第七日的清晨。
当第一缕曦光穿透云层,透过窗棂的缝隙,化作一道狭长的光柱,精准地落在他身上时。
轰隆!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在他的意识之海,在他的灵魂深处,悍然炸开。
那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一种源自太古洪荒的意志,仿佛一头镇压着无间地狱的远古神兽,从亿万年的沉睡中睁开了双眼。
青铜熔炉的光芒收敛,一篇崭新的功法,霸道、威严,充满了镇压与掌控的无上真意,化作无数金色的古篆,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上。
《龙象镇狱经》!
功法烙印完成的瞬间,贾珩体内原本涓涓细流的气血,被一股无形而霸道的力量彻底引爆。
不再是溪流,不再是江河。
是决堤的汪洋,是喷发的火山!
灼热、狂暴的气血之力化作奔腾咆哮的血色洪流,在他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中疯狂冲刷!
他的心脏,开始发出沉重而有力的搏动。
咚!
咚!咚!
每一次跳动,都让他的身体随之震颤。
骨骼在哀鸣,在寸寸断裂,又在更为霸道的力量下被强行重塑、粘合,密度与硬度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提升。
筋膜被反复拉伸、撕裂,发出“噼啪”的脆响,随即又被灼热的气血浸润,变得坚韧无比。
皮肤之下,血肉蠕动,杂质被高温的气血焚烧成虚无,新生的肌肉纤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武道九境。
炼皮、易筋、锻骨。
这三道寻常武者需要数年水磨工夫才能逐一跨过的门槛,在此刻的贾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气血洪流所过之处,一切壁垒都被摧枯拉朽般冲破!
炼皮境,破!
易筋境,破!
锻骨境,成!
“吼!”
贾珩猛然睁开双眼,仰头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低沉咆哮。
那声音不似人声,沉闷、雄浑,声浪的尾音里,竟夹杂着一丝仿佛来自远古的龙吟与象鸣!
嗡——
静室内的空气被这声咆哮震得剧烈波动,桌上的茶杯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整个空间都变得燥热、粘稠,呼吸之间,尽是灼人的气息。
他缓缓从蒲团上站起。
随着他的动作,浑身骨节发出一连串密集的爆鸣,如同一盘炒豆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每一次心跳的声音,都沉重得如同战鼓擂动,雄浑,且充满了压迫感。
千钧之力!
这便是足以开碑裂石的千钧巨力!
贾珩推门而出,走到庭院之中。
他看着院角那块用来观赏的、足有半人高的青石,没有动用任何招式,只是将心神沉浸在体内那股奔腾的力量中,随意地,挥出了一拳。
没有带起呼啸的风声。
拳头前方的空气,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高度压缩,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炸响。
坚硬的青石没有迸裂,没有飞溅。
它在贾珩的拳头触及的瞬间,整块石头从内到外,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彻底震碎,化作了漫天纷飞的石屑与粉末。
贾珩缓缓收回拳头。
他的手掌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拳与它毫无关系。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从道观外传来。
上次那个倨傲的小厮,此刻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人,抬着华丽的衣袍和几个沉重的箱笼。
这一次,他离着老远就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弯下了腰,头颅几乎垂到胸口。
“珩大爷,时辰到了。老爷的手信,请您过目。”
小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贾珩接过信,展开。
依旧是父亲贾敬那冷硬如铁的笔迹,字里行间没有半分父子温情,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催促他即刻回府,参加堂弟贾宝玉的生辰宴,不得有误。
贾珩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
亲情?
对于一个被家族放逐在道观自生自灭的“弃子”而言,那是世间最奢侈,也最无用的东西。
他很清楚,这封信不是亲情的召唤。
它是一份冰冷的通知。
是家族在某个特定的节点上,需要动用他这颗被遗忘的棋子时,才会被想起来的工具。
这封信,就是他重回宁国府,从棋子变为棋手,从幕后走向台前的入场券。
“更衣。”
贾珩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
他将以一种全新的、令所有人战栗的姿态,回到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宁国府。
然后,开启他执掌乾坤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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