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不觉已是数月过去。
时节入冬，朔风卷着铅灰色的云，压得神京城的天际线都低了几分。
玄铁学堂的演武场上，却是一片鼎沸的热土。
数十名少年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寒气中蒸腾出滚滚白浪。他们的呼喝声沉闷如雷，拳脚破风带起龙吟虎啸，一招一式，再无半分初入学堂时的孱弱与生涩。
《窑神锻骨功》的淬炼，早已将他们体内的杂质燃尽。
特制的药浴，更是将药力深植于骨髓之中。
如今的他们，筋骨坚韧，气血充盈，眼神中透着一股狼崽般的凶悍与锐气。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一股精锐之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周遭的严寒。
这股力量，是贾珩赐予他们的。
这份新生，也是贾珩赐予他们的。
就在这一日，一个消息自京郊矿场，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宁国府。
贾赦督造的“百炼钢”，成了！
在耗费了足以让户部尚书心疼到吐血的钱粮之后，这吞金巨兽，终于吐出了第一块符合贾珩要求的钢材。
贾珩得到消息，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动身亲赴矿场。
马车还未停稳，一股灼人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新建的巨大高炉如同一头钢铁巨兽，正对着天空喷吐着赤红色的烈焰，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将半边天都染上了一层工业的墨色。
十几个赤膊的壮汉工匠，肌肉虬结，身上布满了被火星烫出的疤痕。他们口中喊着沉雄的号子，正合力用一副巨大的铁钳，从炉口中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巨大钢胚。
那钢胚散发着惊人的高温，连周遭的空气都被扭曲，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波纹。
“珩兄弟！你可算来了！”
贾赦一见贾珩的身影，立刻像只闻到腥味的猫，满脸堆着谄媚的笑意，小跑着迎了上来。他身上的锦袍沾满了灰尘，却丝毫不以为意，指着那块还在散发着恐怖热量的钢胚，声音提得老高，唯恐别人听不见他的功劳。
“你快瞧瞧！快瞧瞧！这可是咱们荣国府，不，是咱们贾家，自家炼出的好钢！”
他唾沫横飞，神情激动。
“我拿去跟兵部武库里那些宝贝疙瘩比过了，咱们这钢，比他们最好的货色，还要强上不止十倍！有了这钢，还怕什么鞑子倭寇！”
贾珩的目光扫过他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脸，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此人，堪用，但不可重用。
他只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贾赦的邀功，径直朝着那座高炉走去。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工匠们、管事们，包括唾沫还挂在嘴边的贾赦，都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高炉之前，热浪逼人，常人站在此处，呼吸都觉得滚烫。
贾珩却视若无睹。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挑战人类认知极限的动作。
他没有使用任何工具。
他甚至没有戴上最基本隔热的皮手套。
他就那样，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朝着那块足以在瞬间将血肉之躯化为焦炭的通红钢胚，抓了过去！
“主上！”
“珩兄弟，不可！”
惊呼声四起，贾赦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倒在地。
然而，预想中皮肉烧焦的可怕场景并未出现。
“嗤嗤——”
一阵轻微的、如同冷水泼上烙铁的声音响起。
众人只看到，贾珩的双掌之上，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流转不休的金色气焰。
雄浑的龙象真气，在他的经脉中奔涌咆哮！
那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一接触到这层金色气焰，便如同遇到了克星，根本无法侵入分毫。
贾珩的手，稳稳地抓住了钢胚。
没有一丝颤抖。
没有一丝痛楚。
他的表情平静得，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一块烧红的钢铁，而是一块温热的暖玉。
“起！”
他喉咙间发出一声低喝。
那重达数百斤，需要十几个壮汉合力才能勉强抬动的巨大钢胚，在他的手中，竟被轻飘飘地举了起来。
那感觉，不像是举起了数百斤的重物，更像是从地上拎起了一根轻飘飘的稻草。
静。
整个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眼珠子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眼前这神魔般的一幕。
但这，还不是结束。
这只是一个开始。
贾珩双臂肌肉微微贲起，口中猛地吐出一口凝练至极的金色真气。
那口真气如同一道金色的火焰，精准地喷吐在钢胚之上。
钢胚的温度，竟在离火之后，再次拔高！
它从原本的赤红，变得愈发明亮，最后竟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炽化的状态！
随即，在所有人彻底崩塌的世界观里，贾珩开始了他的“锻造”。
他双手发力，如同一个正在揉捏面团的厨子，将那块在常人眼中坚硬无比的钢胚，硬生生……对折！
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他捶打。
再对折。
他的每一次动作，都简单，粗暴，充满了最原始的力量美感。那块巨大的钢胚，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物理属性，被肆意地改变着形状。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一块粗糙、巨大、满是杂质的钢胚，就在他那双堪比神兵利器的手中，变成了一块密度极高、体积缩小了数倍、通体闪烁着森然寒光的精炼钢锭！
这神乎其技、颠覆常理的一幕，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彻底击碎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扑通！”
“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连锁反应发生了。
所有的工匠，再也支撑不住内心的震撼与恐惧，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他们对着贾珩，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对着自己信仰的神祇，疯狂地磕头，顶礼膜拜。
“窑神下凡！窑神下凡啊！”
“神人！是神人降世了！”
就连一向玩世不恭、自诩见多识广的贾赦，此刻也是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瘫坐在满是煤灰的地上。
他看着贾珩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半分亲近与算计，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最原始的恐惧与敬畏。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位堂弟，早已不是凡人。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气氛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渗透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贾珩身后。
来人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而压抑。
“启禀主上，‘玄铁卫’东南分部，八百里加急军情！”
这是贾珩以玄铁商会为掩护，耗费巨资秘密培养的情报网络，如今已如一张大网，悄然遍布了大景的各大重镇。
贾珩随手将那块依旧滚烫的钢锭扔在地上。
钢锭砸在冻土上，发出一声闷响，地面瞬间冒起一阵白烟。
他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念。”
黑衣护卫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矿场上空。
“三日前，南海之上，数千倭寇勾结大海盗‘黑龙王’，组成联合船队，驾驶佛朗机炮船，突袭泉州港！”
“港口被焚，市舶司被掠夺一空！”
“福建总兵率部抵抗，全军覆没，总兵当场战死！”
“如今，整个东南沿海，已陷入一片恐慌！地方卫所，龟缩不出，无一敢战！”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贾赦的心头。
他大惊失色，从地上猛地弹了起来，失声惊呼。
“这……这可如何是好！数千倭寇！还阵斩了总兵！天塌下来了！”
贾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
仿佛这份军报，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的目光，从那名忠心耿耿的护卫身上移开，落在了地上那块足以打造出神兵利器的精炼钢锭之上。
他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而锋锐的弧度。
大景的海防，早已从根子上烂透了，不堪一击。
倭寇犯边，对于风雨飘摇的朝廷，对于水深火热的百姓，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但对于他嗷嗷待哺的玄铁商会，对于他手中这批在学堂里打熬了数月、渴望开锋见血的新军而言……
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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