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像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穿透了赛场上空凝结的寒气，映入了苏雪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
苏雪的心，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涟漪。
不是因为那笑容有多么好看，而是因为那笑容背后，她感知不到任何战斗的意志，也感知不到任何能量的凝聚。
那是一种纯粹的坦然的，仿佛即将去赴一场约会的轻松。
这不合逻辑。
在她的计算中，面对她展开的绝对零度领域，江新最优的选择是利用噬金灵脉的特性，同样展开一个高能量场进行对抗，将战斗拖入能量消耗的比拼。
次一等的选择是利用他诡异的身法进行游走，寻找领域的薄弱点。
最差的选择，也是站在原地被动防御。
但她从未想过，江新会选择放弃。
不，那不是放弃。
就在她的大脑飞速处理这异常变量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危险！
极度危险！
不需要计算，不需要分析，那是生命面对天敌时最原始的本能。
她眼中的江新，整个人的存在感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消失。
他体内的那颗被联邦无数科学家羡慕、嫉妒、研究的噬金灵脉能量核心，那颗如同微缩恒星般的能量源，没有爆发，没有膨胀，反而在以一种违反所有能量定律的方式向内坍缩！
极致的压缩，带来的是极致的毁灭。
“他疯了！”贵宾席上，陆政猛地站了起来，温和的面容第一次失色。
熊振山那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攥着扶手，坚固的合金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他想冲下去，却被萧定国死死按住。
“来不及了。”萧定国的声音干涩无比：“他已经点燃了自己。”
点燃。
一个无比贴切的词。
在所有高阶强者的感知中，江新不再是一个人，他变成了一个引信，一个正在将自己的生命、意志、灵魂、乃至存在本身都作为燃料，去点燃一个禁忌存在的引信。
苏雪的绝对零度领域，已经蔓延到了江新脚下。
然而，那足以冻结光线的森白寒气，在距离江新身体一米的位置，却再也无法寸进。
不是被挡住了。
而是被抹去了。
以江新为中心，一个半径一米的球形空间，变成了一种绝对的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没有物质，甚至连空间本身的概念，都在那里变得模糊。
那是星烬的前奏，是湮灭的序曲。
苏雪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她人生中的第二次情绪波动。
第一次，是她的导师，极光学院的老院长逝世。
而这一次，是源于一个同龄人，带给她的无法理解的震撼。
她的绝对零度是让一切回归静止。
而江新的星烬，是让一切回归虚无。
静止，尚有存在。
虚无，则是一切的终结。
在道的层面上她输了。
但苏雪不是姬无夜，她是一个纯粹的武者。
道的碰撞只是开始，胜负，还需在生死间分晓。
她没有后退，更没有因为对方的疯狂而恐惧。
她那张冰冷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近乎于病态的潮红，那是极致的兴奋。
找到了。
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能将她的道逼迫到极致，甚至能摧毁她的对手，终于出现了。
“有趣。”
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温度。
苏雪双手在胸前合拢，整个竞技场的光线，瞬间黯淡了下来。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被抽离，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
那不再是单纯的寒气，而是一种法则的具现。
“绝对零度·永恒寂灭！”
以她为中心，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中游离的能量粒子凝固了，观众席上人们的惊呼声被冻结在了喉咙里，连光线都变成了粘稠的琥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这是她的最强一击，也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将绝对零度催动到极致。
她要用这静止的世界，去对抗江新那归于虚无的疯狂。
一静，一灭。
两个年轻到不像话的绝世天才，在全联邦的注视下，将这场本该是切磋的学院大比，演变成了一场关乎法则，关乎大道的生死对决。
江新眼中的白色火焰，猛然暴涨。
他想到了父亲在归墟之门前的决绝，想到了母亲笔记里温柔的字迹，想到了哥哥那块破碎的护身符。
守护。
这就是他的道。
如果静止是守护的障碍，那就将这静止连同世界一起抹去！
“星烬！”
沙哑的声音，从那片无的领域中传出。
他向前推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虚幻，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片半径一米的无之领域，开始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外扩张。
苏雪的永恒寂灭领域，像一块晶莹剔透的蓝色琉璃，而江新的星烬则像一滴滴落其上的，能腐蚀万物的黑色浓酸。
两者接触的边界，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无声的湮灭。
空间在破碎，法则在哀嚎。
那片区域，变成了一块神魔禁区。
苏雪的脸色，第一次变得苍白。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法则正在被对方的法则，无情地吞噬、抹除。
她的静止在对方那连存在都一并毁灭的霸道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就像一块冰，遇到了一颗太阳。
不是被融化，而是被直接蒸发，连水汽都不会留下。
“噗！”
苏雪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在离开她嘴唇的瞬间，就变成了冰晶，随即又在星烬领域的边缘化为虚无。
她的领域破碎了。
那片扩张的无之领域，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洪荒巨兽，瞬间将她吞噬。
“不！”
极光学院的院长，那位中年美妇，不顾一切地冲向竞技场。
然而一切都晚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雪将要香消玉殒的瞬间，那片恐怖的无之领域，却在距离她身体不到半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随后，如同耗尽了所有燃料的恒星，猛然向内坍缩，最终归于一点消失不见。
竞技场中央，恢复了平静。
江新半跪在地上，浑身被汗水湿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肺部。
噬金灵脉的能量核心，变得前所未有的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凭借着超凡的控制力，强行中断了星烬。
那不是怜悯，也不是手下留情。
而是因为他看见了苏雪在被领域吞噬前，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所有抵抗。
她用自己的方式，承认了失败。
“我输了。”
苏雪站在原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半跪在地的江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钦佩，有不甘，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江新没有回答，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裁判愣了足足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冲到场中，举起了江新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本届联邦军事学院综合实战大比，最终的首席是。”
“京武大学，江新！”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迟滞了片刻，才猛然爆发，几乎要掀翻整个竞技场的穹顶。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最高潮，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通过扩音法阵响彻全场。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姬家的席位上，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他并非姬家人，胸前佩戴着另一大豪门，东方家的徽章。
他义正辞严地指着场中的江新，声音冰冷。
“江新在比赛中，使用的星烬，是一种以自毁为前提的，极不稳定的禁忌招式，其本质与恐怖分子的自杀式袭击无异！”
“今天他可以在赛场上，为了胜利，对自己引爆。明天他是不是就可以在城市里，因为一点口角，就拉着几百万人一起陪葬？”
“我提议，立即对江新的精神状态进行评估，并对盘古计划进行彻查，我们联邦，不需要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行走的核弹！”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欢呼的人头上。
刚刚还因为胜利而狂热的观众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们看着场中那个虚弱的少年，眼神开始变了。
崇拜和敬佩，迅速被恐惧和怀疑所取代。
是啊，那力量太可怕了。
一个能抹除空间，连苏雪的绝对零度都能击溃的招式，如果失控了……
后果不堪设想。
熊振山气得须发皆张，刚要破口大骂，却被陆政一把拉住。
陆政看着那个振振有词的东方家代表，又看了看姬家老者脸上那抹隐晦的冷笑，心中一片冰凉。
他明白了。
他们输了比赛，却赢了舆论。
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在赛场上打败江新。
他们要的是毁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