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寂静的林中,楚又青和江喻白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妖怪出世,大都伴随着奇闻异事,”楚又青提议道,“不如我们再回一趟小酒馆,向燕娘打听一些,可有什么关于钱蛇的线索?”
“好。”江喻白点头应道。
日光薄而稀疏地从头顶的流苏树上漏下来,楚又青不忍踩毁落地上的流苏花,踮着脚走了几步绕开,随口道:“林子里的流苏花倒是开得正艳。”
“这儿的泥土颜色深,手感湿润疏松。养分足了,花自然开得好。”
“我记得流苏花寓意吉祥如意,长命百岁,”楚又青随手挥出一道剑气,兴致勃勃地将掉落的流苏花接在掌心,“不如给燕娘编个花环,她定然喜欢。”
手指翻飞间,已然编好了一圈垂着的花蕊。
“她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你倒是挺喜欢给人送花。”江喻白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喂!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是上门打听消息的,自然要把燕娘哄开心了。你别看小酒馆门面不大,来往的人鱼龙混杂,消息最是灵通了。”
楚又青指指点点,一副老江湖的做派:“你初入江湖,要学得还多着呢!不如拜我为师,让我教你怎样立于不败之地~”
“是是是,那请问楚师父,能不能教教我,若是腹中饥饿,兜里空空,该怎样赚取银两呢?”
楚又青被戳到了痛处。
“……我观你资质愚钝,不堪大用,拜师之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别呀楚师父,我可是诚心求教,身为混迹江湖的老人,怎么会兜里只剩下一两银子呢?”
“哈哈,既然你说你是诚心求教,不如先给我50两银子看看诚意。”
“……我突然发现,小酒馆离着百钱林还挺近的,走两步就到了。”江喻白抬头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就是不看旁白觊觎自己钱袋的楚又青。
此时正值上午,小酒馆里人不多,燕娘姿态慵懒地倚在藤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手里的鹅毛扇,声音也轻飘飘的:“你们两个,是把我这儿当家了?”
“燕姐姐这话就生分了。”楚又青殷勤地把花环递了过去,顺便拎起茶壶给燕娘倒了杯水,自己也偷偷摸摸添了半杯。
“谁不知道,这方言百里,就属燕姐姐见多识广,消息灵通。”
燕娘轻笑一声:“说吧,想打听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楚又青手上的花环里,目光微变:“你这花儿……是从百钱林里摘的?”
“对啊,那儿的流苏花开得正好,我思来想去,和燕姐姐的店铺颇为般配,便特意选取了几株开的最盛的。”
……明明是随手砍了几朵吧?江喻白默默吐槽,在心里暗自摇头。
师兄说得对,山下果真人心叵测,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他还记得自己下山前,师兄孟长欢特意叮嘱他,专心修行剑道,切勿坠入情网。
江喻白不知道的是,孟长欢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剩下半句:“小师弟,这爱情的苦,就让师兄来替你吃了吧。”
此为后话,而眼下,燕娘正盯着那流苏花编成的花环,神色古怪。
“嗯……此物确实,和我的棺材铺颇为般配。”
“对吧?等等、为什么会是棺材铺?!”
“因为百钱林下,埋了一整个村子的尸体。”
“什么?!——”楚又青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霍然转头看向江喻白,“怪不得你先前说百钱林是一处乱葬岗,居然是真的?!”
江喻白神色复杂:“我先前也只是猜测。十三年前,也就是天授627年,这一带曾经爆发过饥荒,可要说一整个村子惨死……确实有些骇人听闻。”
“此事古怪就古怪在这儿,”燕娘手中的扇子也不摇了,语气神秘莫测,“村子里的人并非饿死的,而是被烧死的。全村上下,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烧死?”楚又青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按理说走水的话,火势不会蔓延到整个村子,更何况一个救水的村民都没有,莫非是妖物所为?”
“这倒难说了,毕竟事情久远,其中的细节早就模糊了。当时的布泉村,原本叫一水村。听路过的人描述,那场火烧得有些邪性。整个村子上空飘着一声声哀嚎和惨叫,却连一个往外跑的人影都没有。”
“那位过路人也是个好心人,当场就找了个水盆,舀满了水去扑火。可那火非但不怕水,反而烧得更旺了,猛烈地撕咬着他的袖子,差点儿把他也拖进去。吓得他丢了盆就跑,回家后便病倒了,高烧三天三夜才从鬼门关醒过来。”
“自那之后,一水村便从这世上被抹去了名字,或许是死过人的缘故,草木疯长得格外茂盛,渐渐得,便有了如今的百钱林。”
难怪百钱林中的花……开得那样盛。
原来是一整个村子的血肉堆起来的。
楚又青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手上的流苏花朝地面掉落下去,在空中垂坠开凄艳的弧度。
“后来呢?”江喻白弯腰,将流苏花捡起来放到桌子上。
燕娘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怅然地叹了口气:“又过了几年,季燕回致仕后路过此地,发现这里风景秀美,于是带人定居于此。后来人丁逐渐兴旺,便有了如今的布泉村。”
“季家家主季燕回?”楚又青捕捉到了熟悉的字眼,“这不就是我们住的那户人家吗?”
“哦?你们居然住在老季家?”燕娘来了兴趣,“他可是出了名的守财奴,那宅子轻易不进人的。你们肯定是被当冤大头宰了,说说吧,一晚上出了多少银子?”
“呃……”楚又青看了江喻白一眼,挠了挠头,“一分没拿。”
“什么?!”这回换燕娘一脸不可置信了,素手径自伸向桌案下方,拿出一本泛了黄的书册。
“快说说,你们是怎么让季燕回这个守财奴同意的?”
燕娘将书册翻得哗啦哗啦响,在书册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不可不知不得不说不能外传两三事》,旁白还用红色印泥盖了个“绝密”的印章。
看不出来,燕娘还是个八卦爱好者。
楚又青心里嘀咕了一句,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江喻白。
是啊,她也很好奇,江喻白那天究竟和门役说了什么,居然让他态度大变,同意他们不花钱住进季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