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磷光在脚下炸开时，玄璃的白靴已经陷入三分。那些幽绿色黏液像活物般顺着金纹锁链攀附而上，在圣洁的蚀光表面蚀出细密孔洞。
别动。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指尖渗出的灰雾与磷光接触时发出油脂燃烧的滋滋声，是噬忆涡流的诱捕黏液，越挣扎陷得越深。
玄璃的锁链骤然绷直。三丈外，被蚀光星律轰碎的骸骨书架仍在燃烧，幽砚的尖啸在归墟罡风中扭曲变形。她看着这个刚刚从记忆图书馆救出自己的男人，金瞳里映出他破碎黑袍下不断渗血的腰腹伤口。你的伤
记忆毒素而已。烬松开她，从腰间解下个污黑的皮囊。那是用噬忆兽胃囊制成的容器，里面装着从幽砚宝库抢来的抗毒髓液。他仰头饮尽半袋，将剩余部分泼在两人脚下的磷光沼泽上。黏液顿时凝固成脆硬的晶壳。
玄璃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蚀光在她掌心流转成薄刃，擦着烬的耳廓射向后方。小心涡流探须！
一道碗口粗的透明触须被钉在焦黑的颅骨墙上。触须内部流淌着彩色雾状物质，隐约可见无数人脸在雾中哀嚎。被蚀光刺穿的截面喷出腥臭液体，溅在烬的颈侧立刻腐蚀出黑色斑痕。
冥河的侦察兵。烬抹了把伤口，指尖沾到的血珠已变成诡异的蓝紫色。他忽然将染血的手按在玄璃锁链交叉处，借点诅咒。
黑暗锁链仿佛被激怒的蛇群骤然昂首！但那些带着污血的灰雾已经渗入锁链缝隙，玄璃闷哼一声，感到某种冰冷的共鸣顺着脊梁窜上天灵盖。锁链表面腾起黑紫色火焰，将方圆十丈的磷光沼泽烧成硬痂。
走！烬拽着她跃上凝固的痂块。身后传来液体沸腾的轰鸣，整个记忆图书馆废墟正在下沉，无数书本形状的怨灵从裂缝中涌出，在空中聚集成幽砚扭曲的面容。
玄璃的锁链突然刺向右侧虚空。蚀光爆闪间，一团人形阴影从虚无中跌落，正是先前被烬植入反叛指令的拾骨者。他裸露的颈椎骨上还残留着银火灼烧的痕迹，此刻却举着柄锈迹斑斑的骨锯。
幽砚...控制...拾骨者的下颌骨咔咔作响，涡流...来了...
话音未落，他的头骨突然爆裂。某种半透明的胶质物从颅腔喷出，在空中扭结成箭矢状，直奔烬的眉心而来！
灰雾自发凝聚成盾，胶质箭矢却在接触瞬间液化。彩色雾流绕过防御，径直钻入烬的鼻腔。他踉跄着跪倒，看到无数陌生记忆在眼前闪回。沙漠中渴死的旅人用匕首割开同伴喉咙、少女将毒药倒入新婚丈夫的酒杯、白发老妪把啼哭的婴儿沉入冰湖...
记忆毒素的具象化。玄璃的锁链缠住他手腕，蚀光顺着经脉强行灌入，别被它引导情绪！
烬空洞的眼睛突然恢复清明。他反手抓住玄璃的锁链借力起身，灰雾顺着锁链攀附而上，在两人之间形成闭环。西南方四百步，有巨兽肋骨的天然屏障。
玄璃尚未回应，地面突然剧烈震颤。图书馆最后的支柱轰然倒塌，暴露出下方翻滚的彩色海洋，那是由液态记忆与诅咒混合成的噬忆涡流，此刻正掀起十丈高的巨浪！
冥河苏醒了...拾骨者的无头尸体还在抽搐，盛宴...开始...
浪头拍下的瞬间，烬将灰雾催动到极致。那些银灰色的雾气不再飘散，而是凝结成无数细丝扎入周围尸骸。借力弹射时，他清晰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玄璃的锁链在空中织成密网，蚀光与灰雾交融处迸发出刺目黑芒，将记忆浪涛撕开一道缺口。
两人坠落在扇形骨架上。这确实是某种远古巨兽的肋骨，灰白的骨殖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正不断渗出腥臭的黑色油脂。玄璃的锁链自动刺入骨缝，蚀光顺着骨架脉络奔涌，将百米内的骨骼临时熔铸成堡垒。
幽砚不敢追来。她喘息着按住心口，一缕鲜血从唇角溢出，这里是冥河的猎场...
烬正在检查腰间伤口。抗毒髓液的效力在消退，被记忆毒素污染的血肉开始泛出珍珠般的光泽。他突然扯断一节锁链碎片，蘸着自己的血在骨墙上画符。血液与骨粉接触的刹那，浮现出模糊的星图轨迹。
涡流在合围。他抹去星图，三十七个呼吸后淹没这里。
玄璃的金瞳微微收缩。她看到烬背后升起的彩色雾墙，那是高度浓缩的记忆乱流，任何生物被卷入都会瞬间被撕碎意识。锁链感应到威胁，自动在她周身盘绕成荆棘铁王座形态。
你的灰雾...她突然伸手触碰烬正在消散的防御层，能带一个人突破涡流层吗？
烬转过头。他的瞳孔此刻完全变成了星雾状的银灰色，这是过度使用空蚀之触的标志。理论上可以。他停顿半秒，如果你开放全部非核心记忆供我解析。
锁链骤然收紧。玄璃沉默地注视这个永远用交易衡量的男人，白衣上的血渍像雪地里绽开的梅。最终她抬起右手，蚀光在掌心凝成棱镜：取你所需。
棱镜中浮现记忆碎片：星空下的禁术演练、神殿长廊的孤寂行走、某次重伤后自己缝合伤口的冰冷指尖...烬的灰雾如饥似渴地缠绕上去，却在触及某段少女折纸鹤望云海的记忆时突然凝滞。
这段不行。玄璃的锁链猛地回缩。
灰雾与蚀光碰撞出细碎火花。烬的指尖悬在半空，银灰瞳孔里第一次浮现类似困惑的波动：纸鹤...有何意义？
锁链的嘶嚎声骤然暴增！玄璃尚未回答，整个骨堡突然倾斜。彩色浪涛已经吞没三分之二的巨兽骸骨，液体中伸出无数透明触须，像饥饿的舌头舔舐着骨墙。最外层的蚀光防御开始瓦解，记忆毒素化作彩虹色的蛇群从孔隙钻入。
来不及了。烬突然抓住玄璃的手腕。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棱形水晶，从幽砚宝库顺走的空间跳转记忆载体。灰雾疯狂涌入水晶，表面立刻爬满蛛网般的裂痕，我会把你送到涡流边缘。
玄璃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晚了。烬捏碎水晶的瞬间，狂暴的空间乱流将两人狠狠撕开！她看到烬用灰雾裹住自己推向骨堡缺口，而他借着反作用力坠向涡流中心。最后一次对视时，玄璃确信在那双永远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决绝，就像剑修赴死前擦拭剑锋的平静。
烬！
她的锁链暴涨至极限，却在触及灰雾前被空间裂隙弹开。整个视界被彩色洪流淹没前，玄璃看到涡流中央升起模糊的人形轮廓。那东西由液态记忆构成，头部位置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眼睛，每只眼睛里都倒映着烬的身影。
美味...冥河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呢喃，让我品尝你的虚无...
空间跳转的眩晕感消失时，玄璃重重摔在某种角质物堆积的平台上。这里似乎是远古巨兽的盆骨残骸，高出涡流平面十余丈。她咳着血撑起身子，看到远处骇人的景象，直径千米的彩色漩涡正在归墟大地上旋转，中心处升起水龙卷般的记忆洪流。烬的身影在洪流中时隐时现，灰雾与液态记忆激烈对抗着。冥河的本体悬浮在漩涡上方，成千上万的眼睛开合不定，不断有记忆碎片从它体内喷射而出，像毒刺般扎入烬的身体。
玄璃的锁链突然刺入自己心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蚀光因此染上缕缕黑芒。她将锁链绷直如弓弦，瞄准冥河核心位置。就在蚀光即将离弦的刹那，漩涡中央突然爆出刺目银光！
烬的灰雾完全实质化了。那些银灰色雾气不再飘散，而是凝结成无数尖锐的结晶，像反鳞般倒竖在他体表。冥河的触须接触结晶的瞬间，竟像被烫伤般痉挛着缩回。更惊人的是，漩涡边缘开始浮现大量记忆画面，全是烬从各种尸体上窃取的战斗技巧与知识碎片。
你在...反向污染我？冥河的千万个声音里首次出现诧异。
烬没有回答。他双手插入自己胸膛，扯出大团灰雾揉捏成剑形。当剑锋触及冥河本体的刹那，所有结晶同时爆裂！幽砚图书馆里窃取的记忆、赤燎先祖的战吼、剑修绯羽的绝技，还有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情感渣滓，海量矛盾的信息洪流通过灰雾剑灌入冥河核心。
冥河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啸。它的液态身体剧烈沸腾，眼睛接二连三爆裂。某个瞬间，玄璃看到漩涡中心闪过模糊的画面：幼年的烬蜷缩在苍白光茧中，无数符文锁链刺入他的四肢...
这是...恐惧？冥河的声音突然变得断续，空壳...怎么会...
灰雾剑应声而碎。烬的身影如断线木偶般坠向漩涡底部，而冥河的本体开始崩溃，它尝到了不该存在的情绪。彩色涡流失去控制，记忆液体如暴雨般泼洒在归墟大地上，腐蚀出无数冒着青烟的坑洞。
玄璃的锁链刺入平台边缘，借力荡向漩涡中心。蚀光在身前结成锥形护盾，穿透仍在坍缩的记忆乱流。下坠过程中，她不断看到闪回的画面，烬解剖尸体时的精准手法、他面对记忆风暴时的无动于衷、还有刚才坠入涡流前那个近乎温柔的推力...
锁链缠住烬腰身的瞬间，玄璃感到某种冰冷的刺痛。他的黑袍已经碎成缕缕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珍珠色的记忆毒素结晶。最骇人的是心口位置，灰雾在那里形成漩涡状缺口，隐约可见内部闪烁的星芒。
维修...程序...烬的嘴唇机械地开合，瞳孔完全扩散成雾状，记忆库...损坏率37%...
玄璃突然攥紧锁链。她从未听过烬用这种机械化的词汇描述自身状态。蚀光顺着锁链涌入他体内，却在心口位置遭遇灰雾的激烈排斥。两种能量碰撞激发的冲击波，将两人炸飞出正在崩溃的涡流范围。
他们摔在堆满碎骨的洼地里。玄璃的锁链自动编织成网，缓冲了坠落冲击。她喘息着撑起身，看到烬正无意识地蜷缩成胎儿姿势，右手紧攥着什么东西，是半枚褪色的剑穗，边缘还带着焦痕。
松手。玄璃去掰他的手指，伤口需要处理。
烬的灰雾突然暴起！那些银灰色雾气形成尖刺抵住玄璃咽喉，而他空洞的眼睛终于恢复焦点：...别碰...我的。
锁链与灰雾僵持不下。玄璃突然发现剑穗上残留着微弱的蚀光气息。这是当初在千骸废墟，她为保护此物被战魂斧风所伤时沾染的圣力。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翻涌，她松开手，转而撕下袖口布料包扎烬最深的伤口。
听着，空壳。她将剩余的抗毒髓液倒在他心口的灰雾漩涡上，你要是死在这里，我就把剑穗扔进记忆风暴。
烬的瞳孔微微收缩。冥河残留的记忆毒素正在他血管里结晶，珍珠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下颌。但他紧攥剑穗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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