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骸废墟的震颤持续了整整三刻。
玄璃指尖凝聚的蚀光星律照亮倾斜的甬道,黑曜石般的诅咒锁链在岩壁上刮出刺耳声响。她突然按住心口,一缕金血从唇角溢出,在素白衣襟上绽开细小的血梅。
还有三十七步。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灰白的衣角扫过残垣,像一抹游荡在墓穴中的磷火。
玄璃凝视那个背影。三日前那个雨夜,这个空洞的男人在记忆风暴中精准解剖七具强者尸体,此刻却为保护怀中虚影停顿了十七次,那道由灰雾凝成的赤焰剑穗轮廓,正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颤动。
碎石突然从头顶簌簌坠落。烬猛地旋身,三道剑诀记忆碎片在瞳孔中银光暴涨。模拟自不同死者的青霜点眉流云折柳残阳映雪同时迸发,剑气交织成网,将坠石绞成齑粉。
你浪费了三段珍贵记忆。玄璃擦去唇边血迹。诅咒锁链感应到她的情绪波动,突然刺入身旁岩壁,暗红的锈迹顺着锁链脉络爬上来,像某种古老的血管。
烬低头看向怀中。剑穗虚影在剑气激荡下愈发清晰,甚至能看清穗尾磨损的编绳。他不知如何解释这种异常,就像无法解释为何在幽砚图书馆的海量记忆中,唯独那个名叫绯羽的剑修少女碎片挥之不去。
地面突然塌陷。
玄璃的蚀光在坠落途中划出湛蓝轨迹,照亮了这座埋藏在废墟深处的古战场。无数折断的兵刃倒插在尸骸山上,青铜戟头挂着风化的战旗残片。她的圣光本能地净化着秽气,却让那些兵器开始嗡鸣。
别动。烬抓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三日前触碰诅咒的剧痛还烙印在记忆里。但此刻锁链异常安静,甚至有一截悄悄缠上了烬的手肘。
战鼓声从地底传来。
最先苏醒的是插在最高处的玄铁重剑。它震碎覆盖的骨渣,引动方圆百丈的兵器残骸飞向空中。青铜戈头与断矛组合成手臂,锈蚀的锁子甲碎片聚合成躯干,转眼间化作十五丈高的金属巨人。它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磷火,下颌由七把锯齿短刀拼成,开合时发出金铁交击的狞笑。
战魂聚合体。玄璃的锁链绷直如弓弦,远古战场怨念沉积物。
巨人抡起由数百把战斧熔铸的右臂。破风声撕裂空气的刹那,烬突然看清它心口插着的物件,半截缠着暗红旗帜的断枪。
记忆碎片自动归档。三段来自不同统帅的战场经验在意识中碰撞重组:赤燎氏族先祖的血焰战旗、幽砚藏书里记载的破军点将术、某个无名将领临终前凝视帅旗的执念。烬的灰雾不受控制地涌向掌心,剑穗虚影突然实质化,绯羽练剑时的清叱声在他耳畔炸响。
流云步·折柳!
这声带着少女清音的喝令从烬喉间迸发时,连玄璃的金瞳都微微扩大。灰雾裹着人影闪过战魂膝侧,模拟自绯羽的剑招精准刺入铠甲接缝。但聚合体反手拍下的巨掌已笼罩玄璃头顶,她刚要催动蚀光硬接,一抹赤红突然闯入视线。
烬用后背承受了这击。骨裂声被金属轰鸣掩盖,他跌落时仍保持着怀抱某物的姿势。玄璃看到剑穗虚影在他胸前闪烁,像风里挣扎的火苗。
愚蠢。她咬破舌尖,蚀光星律化作三十六道黑链刺入战魂关节。但更多兵器从尸山飞来修补损伤,巨人胸口的断旗突然迸发血光,战场上空浮现出古老战阵的幻影。
烬咳着血沫爬起来。他右手仍虚握着剑穗,左手按在太阳穴上快速翻检记忆。某个雨夜,某个垂死的剑修少女将佩剑残片塞给他,剑柄上褪色的赤红流苏扫过掌心。这段记忆本该像其他战斗技巧一样被解析归档,却顽固地保持着完整形态。
战魂的巨足踏碎地面时,绯羽的记忆突然展开。
骄阳炙烤着演武场,十四五岁的少女反复练习同一式突刺。汗水浸透的额发黏在眉间,她抹脸的瞬间,剑穗的红影在视网膜留下灼痕。这招要像流云一样轻,像折柳一样韧!教习的竹棍抽在她小腿上。少女踉跄着,却把剑穗咬在嘴里继续挥剑
幻象突然切换。血月下的战场,绯羽的佩剑在格挡巨型骨锤时拦腰折断。她握着半截断剑刺穿敌人咽喉,自己也被长矛贯穿腹部。坠入归墟的最后一刻,她颤抖的手指抚过剑穗...至少...这个没脏...
烬!玄璃的厉喝将他拽回现实。诅咒锁链正被战魂抓住撕扯,白衣绽开数道血痕。她看到男人空洞的眼睛第一次泛起涟漪,那些银灰色的雾气剧烈翻涌,竟凝结成三枚古老的统帅虎符。
左翼倒戈。
这三个字带着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虎符炸裂的银光中,战魂聚合体突然僵住,它体内三分之一的兵器发出悲鸣,调转锋刃刺向同伴。玄璃趁机跃起,蚀光星律顺着锁链灌入战魂眼窝,幽绿磷火顿时熄灭大半。
帅旗为证。烬的声音越来越像真正的战场统帅。他踏着尸骸走向巨人,每步都让更多兵器震颤脱离。当他的手握住那截断旗时,绯羽的剑穗虚影突然化作流火没入旗杆。
战魂发出最后的咆哮。它疯狂抓挠胸口想拔出断旗,却让更多兵器叛变。当烬旋拧旗杆发动总攻指令时,这个由万千杀意凝聚的可怖存在,竟像真正的军队般分崩离析。
核心处的英灵血晶坠落时,玄璃抢先接住。这颗棱角分明的暗红晶体里,还浮动着战阵厮杀的残影。她突然蹙眉,血晶内部隐约映出某个与烬轮廓相似的身影。
那是什么?她指着剑穗最后消散的光点。
烬正在整理衣袖。被战魂拍碎的肩胛骨已经愈合,但绯羽记忆带来的细微划痕仍在灵魂深处灼烧。他思考过无数种回答:战斗工具、记忆残渣、无用情感...最终吐出的却是:...重量。
锁链突然收紧。玄璃感到心口传来陌生的刺痛,就像有人把剑穗也插进了她的胸腔。更可怕的是,诅咒正在贪婪吸收这种痛感,锁链表面的锈迹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星辰般的暗纹。
远处的兵器残骸突然再次震颤。但这次它们没有飞向彼此,而是全部转向烬,如同朝拜将军的士兵。英灵血晶在他掌心亮起,映照出岩壁上被尘埃掩盖的古老壁画,模糊的巨眼符文下,无数人形跪拜着一个灰雾缭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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