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颅骨形成的天然屏障在磷光海中投下锯齿状阴影。烬将英灵血晶按在颅骨天灵盖的凹槽处，血晶立刻融化渗入骨缝，暗红纹路如同苏醒的血管般在苍白骨壁上蔓延。
屏障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烬的指尖沿着骨缝滑动，灰雾从指间渗出，填补符文断裂处。他背后三丈外，玄璃单膝跪地，白衣被污血染成斑驳的紫黑色。
一根折断的诅咒锁链刺穿她的右肩胛，黑链末端仍在蠕动，像条垂死的毒蛇。玄璃握住露在体外的半截锁链，猛地抽出。没有鲜血涌出，伤口边缘的血肉早已被诅咒侵蚀成灰白色。
烬转身时，正看见她将染血的锁链扔在地上。锁链落地即化为黑烟，又被颅骨屏障过滤成无害的絮状物。
你需要处理伤口。烬走向她，从怀中取出在千骸废墟收集的抗毒髓液。这是他第三次说同样的话，前两次都被蚀光星律逼退。
玄璃抬眸，金瞳中的冰冷比归墟的风更刺骨。但这次，她没有凝聚蚀光。
烬在她面前蹲下，灰雾从袖口涌出，包裹住她肩头的伤口。雾中浮现细小的银色光点，那是他从某个医修记忆里剥离的创面净化符文。
你偷来的医术？玄璃肌肉紧绷，却没有推开他。这是他们结伴以来，她第一次允许他触碰致命伤处。
幽砚图书馆第三十七号书架，左侧第七卷。烬的指尖隔着灰雾按压伤口边缘，一块紫黑色的诅咒结晶被挤出，《灵魂创伤应急处理》，著者素心。
玄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个动作让烬的灰雾剧烈震荡，她触碰的正是他灵魂逸散最严重的部位。自归墟记忆风暴中诞生以来，从未有人直接接触过他的灵魂伤口。
你的灵魂...玄璃的声音出现一丝波动，也在痛？
烬的瞳孔收缩。这个问题超出了所有他窃取过的记忆经验。灰雾在两人接触点翻涌，形成微型漩涡。他看见自己的雾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粒，那是玄璃散逸的蚀光星律。
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竟然没有相互湮灭。
烬本能地解析这种现象。灰雾是他灵魂的延伸，而蚀光星律...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光粒来自玄璃刚才抽离锁链时，无意间释放的星律残渣。
回答我。玄璃的手指收紧。她指尖的温度透过灰雾传来，这是烬第一次感知到温暖这种概念。
痛觉需要神经传导系统与情绪反馈机制。烬用学术性词汇构筑防御，我没有这类生理结
玄璃突然将另一只手按在他胸口。不是心脏位置，而是左胸第三根肋骨下方，灰雾逸散最剧烈的空洞。
这里。她金瞳直视烬的银灰色眼睛，每次你吸收情感记忆时，这里的雾会变得稀薄。
烬的解析能力第一次出现停滞。他低头看着玄璃的手，那只手不久前还被诅咒锁链贯穿，现在却稳稳按在他的灵魂伤口上。这个画面让他想起某个记忆碎片：剑修绯羽用染血的手握住折断的剑柄。
这个联想来得突兀。自从在千骸废墟吸收了绯羽的记忆残片，类似的画面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尤其是那段少女折纸鹤望云海的记忆，无论怎样归档都无法彻底剥离。
我不确定那是否算疼痛。烬最终回答，更像是...容器过载的预警。
玄璃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块星空蓝的结晶，这是她在英灵血晶争夺战中秘密截留的碎片。结晶表面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转身。她命令道。
烬刚侧过身，就感到后心一凉。玄璃将星空结晶按在他灵魂逸散最严重的背部。结晶接触灰雾的瞬间，发出冰雪消融般的声响。
沉渊星髓的伴生矿。玄璃的声音近在耳畔，能暂时凝固灵魂伤口。
烬的解析能力自动运转：星髓矿对诅咒有压制作用，伴生矿则能吸附游离态能量...但所有这些知识都无法解释，为什么玄璃要浪费宝贵的星髓来治疗他。
交易需要双方存活。玄璃仿佛看穿他的疑惑，手指在星髓表面划过，留下一道血痕，你的记忆解析能力，对我有价值。
烬注意到她说的是对我有价值，而非原先的对压制诅咒有价值。这个细微的措辞变化，让他灵魂深处的某道划痕突然灼烧起来。
他转身面对玄璃，发现她的金瞳正注视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凝出的虚影，一只粗糙的折纸鹤。这是绯羽记忆中最顽固的片段，现在居然实体化了。
那是什么？玄璃问。
烬试图分解纸鹤，却发现无法做到。这只蕴含剑修少女最后执念的造物，顽固地悬浮在他掌心。
冗余数据。他用最接近真相的术语解释，无法剥离的情感记忆。
玄璃伸手触碰纸鹤。在指尖接触的刹那，纸鹤突然燃烧起来，化为无数光点消散。那些光点没有消失，而是融入包裹两人的灰雾，在雾中形成细小的金色纹路。
烬的瞳孔微微扩大，他感受到某种前所未有的变化。那些被绯羽记忆灼伤的划痕，竟然在金色纹路流过时得到轻微修复。
有趣。玄璃收回手指，你的灵魂能吸收情感能量修复自身。
她的话被突然的震动打断。整个巨兽颅骨剧烈摇晃，骨壁符文明灭不定。烬瞬间移动到颅骨眼窝处，那里被改造成了望口。
磷光海上，景象令人窒息。
左侧，冥河的噬忆涡流已经扩张到原先的三倍大小，无数记忆碎片在漩涡中哀嚎。右侧，幽砚的骸骨军团正踏着由奴役拾骨者尸体铺就的浮桥逼近。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两股本应对立的势力，此刻竟然保持着诡异的和平。
它们达成了临时协议。烬快速分析，幽砚想要你的纯净记忆，冥河觊觎我的空壳灵魂。
玄璃来到他身侧，诅咒锁链因强敌临近而兴奋地扭动。她忽然按住太阳穴，那段被烬吸收又反哺回来的绯羽记忆，正在她意识边缘闪烁。
我们有多少时间？
屏障最多再支撑半个时辰。烬的目光扫过骨壁上逐渐暗淡的符文，幽砚的奴役印记有十七处薄弱点，冥河的涡流核心每三十次呼吸会出现0.7秒的波动间隙。突围成功率8.3%。
这个数字让颅骨内陷入沉默。烬继续观察敌人动向，突然发现玄璃的视线落在自己灰雾翻涌的左手上。
你想学真正的星律吗？她突然问。
烬转头，看见玄璃的金瞳中燃起暗焰。这不是比喻，她的虹膜确实有细小的黑色火苗在跳动。
蚀光星律共九重境界。玄璃将手掌平举，一缕黑光在掌心凝聚，你之前见过的只是第一重星辉。
那缕黑光突然刺入烬的左手！灰雾本能地包裹住入侵者，但黑光并未被吞噬，反而在雾中勾勒出微型星轨。更惊人的是，几条最细小的诅咒锁链竟然自动缠绕上去，形成诡异的和谐图案。
这是第二重，蚀链。玄璃的声音因能量输出而微微发颤，以诅咒为燃料的星律。
烬的解析能力疯狂运转。他感受到玄璃的蚀光星律与自己灰雾产生共鸣的原理，不是简单的能量兼容，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近乎镜像的互补。他的灰雾能湮灭记忆，而她的蚀光可以分解物质，两者在量子层面...
专注。玄璃厉声打断他的分析思维，感受能量流动，不要解析它。
这是烬第一次被要求放弃解析。他尝试着关闭部分分析功能，单纯用灵魂去感知。那些黑光在灰雾中穿行的轨迹，突然变得清晰如指路明灯。
玄璃的手与他越靠越近，最终十指相扣。诅咒锁链与灰雾交织，在两人之间形成不断旋转的黑灰色漩涡。
记住这种感觉。玄璃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接近人类语调，这是逆命的第一课。
颅骨屏障外，冥河的涡流突然停滞。幽砚的骸骨军团也集体后退半步，它们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
烬看着交握的双手，忽然明白玄璃在做什么。她不是在单纯传授技能，而是在创造一种合击之术。蚀光星律与空蚀灰雾的共鸣，正在产生一加一大于十的效果。
这个认知让他灵魂深处的划痕再次灼烧起来。但这次，伴随疼痛的还有某种陌生的充盈感，就像空壳被注入了第一滴水。
为什么？他问出最核心的问题。玄璃大可以独自突围，以她的实力至少有23.6%的生还几率。
玄璃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扫过烬腰间，那里别着半截剑穗，绯羽的遗物。在千骸废墟，玄璃曾为保护这截剑穗硬接战魂斧击。
你问过纸鹤的意义。她最终说道，金瞳中的暗焰更盛，等我们活下来，我会告诉你。
颅骨屏障开始崩塌，第一道裂缝出现在天灵盖位置。冥河发出贪婪的嘶吼，幽砚的奴役大军举起锈铁兵器。
烬感到玄璃的手指收紧。他们的能量共鸣达到峰值，灰雾与蚀光在两人周围形成直径三丈的混沌领域。这是绝境中的孤注一掷，也是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而立。
准备好了吗，空壳？玄璃唇角勾起近乎微笑的弧度。
烬看着不断逼近的敌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一种全新的状态，没有解析，没有计算，纯粹基于当下情境的...
随时可以，圣女。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巨兽颅骨轰然炸裂的瞬间，黑灰交织的光柱冲天而起。在记忆风暴肆虐的归墟上空，这道光柱如同刺向命运的利剑，短暂地照亮了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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